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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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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字号刑警 一如往昔,高速路带上满是寻常的人群。没有座位的站在下层,享有座位特权的坐在上层。一波波人潮陆续离开高速路带,通过窄长的减速路带之后,有人转登每站都停的平速路带,有人则进入固定不动的平台。走出平台后,他们穿过拱道、越过桥梁,进入无尽迷宫般的城区中。在另外一边,还有一波络绎不绝的人潮向里头移动。他们通过加速路带,登上高速路带。 到处都是光,不计其数的光。发亮的墙壁和天花板彷佛在滴落着冷冷的磷光;闪烁的广告捕捉着人们的目光。“光虫”发出刺眼而稳定的光线,标示着“泽西的区由此去”、“顺着箭头转往东河岸区间来回路带”、“上层各线路带通往长岛地区”。 跟生活无法分割的噪音无所不在──几百万人的谈话声、笑声、咳嗽声、叫唤声、哼歌声、呼吸声。 贝莱找不到通往太空城的方向指标。 他以熟练的悠闲步伐,从这个路带走到那个路带。他们几乎都是从小就学会在移动的路带上跳来跳去了。贝莱的步伐逐渐加快,几乎感觉不出加速时所产生的反射抽缩作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了抵抗加速的力量而倾向前方。三十秒之内,他抵达最后那条时速九十六公里的路带,可以跨上移动平台了。这座围着栏杆与玻璃的移动平台,就是高速路带。 还是看不到通往太空城的方向指标,贝莱想。 其实,根本不需要方向指标。如果你跟那边有来往,你自然知道该怎么走。如果不晓得该怎么走,便表示你跟那边没关系。 二十五年前,太空城刚建立时,大家都把它当作模范城,一时之间蔚为风潮,无数的纽约市民往那个方向跑。终于,外世界人采取行动,阻止群众继续涌往太空城。他们很客气地(他们一向很客气),以机智圆滑且毫不妥协的态度,在太空城与纽约市之间设下一道封锁线。他们成立了一个由移民局和海关联合组成的机构。凡是要进入太空城的人,就得出示身份证明,让他们搜身、接受健康检查及一项例行的消毒程序。 这自然使群众不满的情绪升高了。事实上,这种不满的情绪是有点过分的,但态势已逐渐失控,终于导致了现代化计划的严重阻碍。贝莱还记得外世界人设下封锁线后所引发的群众暴动。他也参与过暴动。他们争先恐后攀上高速路带的栏杆,不顾分等分级的规定,全部挤坐在上层。他们冒着折手断脚的危险,在移动的路带上狂跑乱窜。他们在太空城的封锁线外聚集了两天。他们高呼口号,在狂怒中恣意破坏公共设施。 如果贝莱仔细回想,他甚至还能记起当时的口号歌。这些口号歌都是沿用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老歌旋律唱的。其中有一段“地球就是我们的家”: “地球就是我们的家, 绝不能让你侵犯她, 外世界人,滚出去! 恶心的外世界人, 肮脏的外世界人, 滚!滚!滚……” 这种沿用同一旋律的口号歌有好几百段,有些字句很诙谐,有些很愚蠢,有些则显得很下流。每段歌曲的结尾都一样──“恶心的外世界人,肮脏的外世界人,滚!滚!滚……”恶心。肮脏。这是他们在深感受辱之下,对外世界人所采取的一种徒劳的反击行动。外世界人坚信,地球人都是很脏很脏的,浑身带满了病毒。 当然,外世界人并没有因此而离开地球。他们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攻击性的武器来驱离暴动的群众。地球人早有自知之明,以他们落伍的舰队对抗任何一艘外世界的宇宙飞船,无疑是以卵击石。当初,太空城刚建立时,曾有地球人的飞机冒险进入太空城上方侦测,结果那些飞机全部失踪,顶多只找到一小片机翼残骸。 而暴动的群众即使狂怒到极点,也不敢忘记上个世纪那场战争。他们不会忘记,当时外世界人所使用的手提次以太武器有多厉害。 所以,外世界人毋需采取任何行动,他们只需设置封锁线就够了。这道封锁线是他们的先进的科技产品,地球人还没有能力突破。他们只需冷漠地待在封锁线的另一边,等纽约市政府当局采用催眠气或催吐瓦斯来镇压群众。暴动结束,监狱里关满了群众领导人、不满分子以及正好在现场看热闹的无辜者。没有多久,这些人全都被释放了。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外世界人放松了限制。他们拆除了封锁线,委托纽约市警方负责太空城的安全。最重要的是,健康检查的手续淡化到令人几乎不会察觉。 然而,贝莱想,现在情况可能又会有变化。假如外世界人真的认为有地球人进入太空城,并且犯下谋杀罪行,那么封锁线可能又会出现。事情若真的演变到此地步,那就麻烦了。 他攀上高速路带平台,挤过站立在下层的人群,再登上螺旋形窄道,在上层的座位坐了下来。事实上,一个C5级的人在哈得孙以东及长岛以西是无权享有座位的。就算有空位,如果他坐上去,高速路带上的巡逻警卫也会马上来把他赶走。所以,贝莱一直到经过哈得孙的最后一段时,才把自己的阶级票拿出来插在帽带上。一般人对阶级制度已越来越不满了,老实说,贝莱也跟“一般人”有同感。 咻咻的空气从座椅后的弧形挡风玻璃掠过。这种清脆的呼啸声,使高速路带上的乘客谈起话来非常吃力。不过,当你习惯了这种声音以后,你还是可以静静沉思而不受干扰。 大多数的地球人,多多少少都可以算是中古主义者。回想从前,当地球就是整个世界时,中古主义者的日子比较好过。但如今,地球只是五十一个世界的其中之一,而且是个适应不良的世界,贝莱想着。突然他耳边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他转头一看,原来有个女人掉了手提袋。贝莱及时瞥了手提袋一眼,接着它便像一个粉红色的小圆点般,远远落在灰色的路带上。那只袋子,一定是被某个匆匆离开高速路带的乘客不小心踢到减速的方向去了。现在,手提袋的主人只有眼睁睁看着她的财物远去。 贝莱的嘴角动了一下。他想,如果那个女人够聪明的话,就应该赶快跨上另一条移动得更慢的减速路带。只要没有人再把袋子踢来踢去,她就还有追回手提袋的可能。不过,贝莱是永远不会知道那女人与手提袋的结局了。高速路带疾速前行,那幕景象早已落在后面一公里外。 就常理判断,那女人追不回手提袋的可能性比较高。根据统计,在纽约市的高速路带上,每三分钟就有一样东西掉落,而且无法物归原主。“失物招领部”是个庞大的机构,而这只是现代生活的另一项并发症而已。 以前的生活要简单一些,贝莱想。每样事物都比较简单。中古主义者崇尚的就是简单。 中古主义者具有许多不同的形式。对缺乏想象力的朱里尔·安德比而言,他所实行的方式就是仿古。眼镜!窗户! 然而在贝莱看来,它是对历史的一种探讨。尤其是对社会习俗的探讨。 就拿这个城市来说吧。纽约市,他所居住并赖以生存的地方,除了洛杉矶,它比任何城市都大。它的人口仅次于上海市,而它的存在,仅只三个世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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