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字书(66)_马修·史坎顿

六六

　　§24

　　楼梯直陡陡盘旋下降，最后落到一块高低不平的土地上。空气中充满潮湿的陈腐味。有一会儿，布雷克觉得他们好像误入墓地，一座纳骨塔里面存放着死人或是被遗忘的书。说不定恩狄米翁·史普林的尸骨就埋在附近，一想到此，布雷克就打了个寒颤。

　　摊开在他手上的书投下一道微弱的光束，像面纱一样，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影影幢幢。布雷克拿手电筒往房间扫一圈，逐开层层的黑暗。古老的柱子托着低矮的圆形天花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蜘蛛网像黏糊糊的枝形灯架。在他四周都是敞开的箱子，恍如被盗墓者洗劫过后的坟地。墙边林立着书架的残骸，几百年前就裂成碎片。里面的东西大多散落在地上。

　　举目所见到处都是书：白森森的书，包着素素的封套，渐渐发出一股银色的微光，就如恩狄米翁·史普林里面的纸一样。箱子里装满了一刀刀的纸，大开的纸大到无法收拾，一令令搁在磨损的箱脚边蒙尘。这里比较像是地窖，而不像图书馆。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黑黝黝的出入口，准备接纳他们。布雷克凝视一间间更深、更暗的房间，喘着气，呼吸不匀。一间间蜂巢似的小室团团围绕着他们。

　　妲可已经拿起一大张对开的纸。“是空白的。”她小声抱怨，说着任由那张纸自行飘落。瞬间，一阵尘封的巨响充满邻近的房间，纸张发出来的声音传遍空气中。恩狄米翁·史普林，一张张的纸似乎以神秘的迭句窃窃私语。

　　布雷克吓了一跳，猛然转过身。他的眼珠颜色变深，瞳孔扩大。

　　他哆哆嗦嗦将那本无字天书托在胸前，用灯笼似的光做为指引。那本书比手电筒还管用，照出地上一长串闪闪烁烁的纸张。

　　妲可跟随在后，无意识地在她碰过的书上和架上留下指印，像鸟儿留下足迹。

　　一间间小室都是一个样：一排排空白的书，似乎静待什么人用文字把它们一一填满。整座图书馆似乎都在看，在等着布雷克发现终极之书。他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令人难以置信，缩得整个人靠着墙。

　　他的不安渐增，手上的书彷佛对此有了反应，也不安起来，掉到地上。那舒适的光熄了，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妲可的手指抓紧他。“布雷克！”她尖声大叫，刺耳的声音响彻书架之间。

　　布雷克发了狂转动手电筒四处照，设法找出无字天书的下落。

　　在那里。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皮革躺在数不清多少令纯净的白纸中。他伸手下去捡起来。

　　他的心跳到了喉头。稍早之前他拿著书上的地图照着走，如今书不是翻开在那一页，而是中间那页黑色的。

　　幽灵般的讯息仍在，可是字变了，改变微乎其微。他感到背脊发凉。

　　手电筒的光摇摇晃晃照在那几个可怕的字上：

　　我在等

　　突然间，那些影子似乎更具威胁、更吓人，布雷克开始跑了起来。

　　他盲目地奔过周围的房间，不再照著书上的地图走，而是照自己想的走。“来吧！”布雷克一边叫喊，一边抓紧妲可。

　　“那本书说什么？”妲可尖声问，努力跟上布雷克的脚步。

　　布雷克不答腔，只是拖着妲可，横冲直撞奔进黑暗中。他拚了命绕道，转过来，转过去，穿过一排排无声无息、保持警觉、静静等待的书。他的手电筒在墙上乱照一通。

　　两三天前才看到的那则谜在他心上闪过：

　　太阳必须直视影子

　　然后没收此书以免闹出人命……

　　置身在这下面，在黑黝黝的图书馆深处，其中的意义似乎益发显得不祥。

　　逐渐地，他们的周遭有了改变。前方有一个房间发出光来：一座出现在远方的灯塔。或是陷阱。布雷克没有时间多加思索。全身的血液发出吶喊。他朝着那道光跑过去。

　　他的身边突然又出现一阵模糊的嗤嗤声，像窸窣作响的叶子，怂恿他继续往前，他的脉搏加快。一定是这条路。那些书在互通讯息。

　　他冲进那间有光的房间，突然急踩煞车。那里面没有别的出口。满墙的书围成一个圈包住他。只有室内中央的地板上开了一个深深的洞：这就是光线的来源。

　　布雷克以手护着眼睛，踮着脚走近，往下一瞧……

　　又是一座图书馆，一整个阅读世界，在地板下任意延伸。发出微光的空间里装满了一本又一本的书，都长得一模一样，都包着素白的封套，安放在同心圆的架上，顺着竖井一路盘旋而下，就像一个螺旋，一轮轮之间有细长的梯子相接。在这座无底洞里面的书，似乎无止无尽。

　　布雷克看到这幅景象不由得退缩。他觉得晕头转向。如此浩瀚的书海，怎么可能从中找到终极之书呢？

　　手上的恩狄米翁·史普林悄无声息，彷佛已经到了目的地。他该怎么办？

　　身边那些书充满期待地闪烁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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