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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十一

  他既是光明磊落的武士,又是神秘莫测的先知;既是阴险冷酷的魔王,又是悲天悯人的圣徒;既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又是天真单纯的少年;既有骑士风范又残忍无情;他还不是神,却又不仅仅是人。用普通人的标准无法衡量穆哈迪行事的动机。在他取得胜利的那一瞬,他看穿了摆在他面前的死亡陷阱,但他还是坦然接受了对方的背叛。能说他这样做是出于一种正义感吗?又是谁的正义?记住,我们所讨论的人是穆哈迪,曾下令剥下敌人的人皮做成战鼓,曾挥手之间便破坏了过去的亚崔迪传统,用他的话说:“我是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只这一条理由就够了。”

  ──摘自伊如兰公主的《阿拉吉斯的觉醒》

  ***

  胜利的那天晚上,保罗─穆哈迪在众人护卫下来到阿拉肯的行政官官邸,也就是亚崔迪家族首度踏上沙丘阿拉吉斯时所占据的老屋。那座建筑物仍然保持着拉宾重建后的样子,虽然曾遭到市民的洗劫,但战争并没有破坏它,只有大厅里的一些陈设品被推倒或打碎了。

  保罗大步走进正门,葛尼·哈莱克和史帝加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护卫队随即呈扇形在大厅里散开,把这个地方整理一下,为穆哈迪清出一块地方休息。一个小队开始搜查这座建筑物,以确保这里没有敌人设置的机关和陷阱。

  “我还记得我们跟着你父亲到这儿来的第一天。”葛尼说。他四下里打量着大厅里的横粱和高高的窄窗。“当时我就不喜欢这个地方,现在更不喜欢。我们的任何一个山洞都比这儿安全些。”

  “讲起话来倒像个真正的弗瑞曼人。”史帝加说。他注意到,自己这句话使穆哈迪嘴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你会重新考虑一下吗。穆哈迪?”史帝加问道。

  “这栋官邸有象征意义,”保罗说,“拉宾过去就住在这儿。占据这里,我就能以此宣告我的胜利,让每个人都明白谁是胜利者。派人彻底搜查整座建筑物,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只要确定没有哈肯尼人或他们所控制的傀儡留下来就行了。”

  “遵命。”史帝加说。他的语气听上去极不情愿,但终究还是服从了保罗的命令。

  通讯兵们带着他们的器材匆匆走进大厅,开始在巨大的壁炉旁装配设备。弗瑞曼护卫队队员迅速在大厅周围布好岗哨。卫兵们小声交谈着,带着怀疑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对他们来说,这个地方长久以来一直是敌人的堡垒,像这样随随便便地住进来,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葛尼,派一支护卫小分队去把我母亲和加妮接来,”保罗说,“加妮是否已经知道我儿子的事了?”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老爷。”

  “制造者已经被带出盆地了吗?”

  “是啊,老爷。沙暴差不多已经停了。”

  “沙暴造成的损失有多大?”保罗问。

  “直接损失嘛,就是着陆场和平原上的香料储藏库。至于间接损失,”葛尼说,“战斗造成的损失和沙暴造成的损失一样大。”

  “我认为,没有用钱修不了的东西。”保罗说。

  “除了生命,老爷。”葛尼说。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责备的意味,防佛在说:“当人民还处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时,亚崔迪人什么时候先关心起财物来了?”

  可保罗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用灵眼窥视未来。他看到自己的前进道路上仍然横亘着一堵时间之墙·墙上有许多可见得裂缝而圣战的阴影穿过每一道裂缝,沿着时间走廊猛扑向前。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大厅,看见一把椅子靠墙立着。这把椅子曾经放在饭厅里,甚至可能是他父亲坐过的。但尽管如此,此刻的他却没有余力缅怀过去,只把这张椅子当成可以解除疲劳、掩饰疲态的物件。他坐下,拉起长袍盖住双腿,松开蒸馏服的领子。

  “皇上仍旧躲在他那艘旗舰的残骸里。”葛尼说。

  “现阶段,就容他待在那儿吧。”保罗说,“找到那几个哈肯尼人了吗?”

  “他们还在清点尸体。”

  “上面那些飞船有什么答复?”他抬起下巴,冲着天花板点了点。

  “还没有答复,老爷。”

  保罗又叹了一口气,把整个后背靠在椅背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他说:“给我带一个萨督卡俘虏来,必须给我们的皇帝陛下捎个口信。该是谈条件的时候了。”

  “是,老爷。”

  葛尼转身离开,临走前对保罗身旁的弗瑞曼敢死队贴身卫士打了个手势。

  “葛尼,”保罗轻声说,“自我们重聚以来,还没听你对周围发生的事说过什么恰当的引语呢。”他转过身去,看着葛尼。葛尼咽了口唾沫,下颌突然僵硬起来,整张脸变得阴沉沉地。

  “遵命,老爷。”葛尼说。他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仍很嘶哑:“‘胜利的那一天突然变成举国上下的哀悼日,因为人们听说,国王为他儿子的死悲痛欲绝。’”

  保罗闭上双眼,强忍心中的悲痛,他必须忍到适当的时候才能允许自己为儿子哀悼,就像当日为父亲强忍悲痛一样。现在,他尽量集中精力思考今天的新发现──混杂在一起的诸种未来,还有偷偷出现在他意识中的阿丽亚。

  他对时间幻象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今天看到的是最奇怪的。“我奋力对抗未来,终于把我的话放在了只有你才能听到的地方。”阿丽亚说,“就连你也做不到呢,我的哥哥。我发觉这是一种有趣的游戏。而且……哦,对了,我已经把我们的外公杀死了,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老男爵。他死的时候没受多少苦。”

  沉寂。他的时间感官看着她渐渐隐去。

  “穆哈迪。”

  保罗睁开眼睛,抬头看到史帝加那长满黑色胡须的脸,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你们找到老男爵的尸体了。”保罗说。

  他的沉着使史帝加冷静下来。“你怎么知道的?”他轻声说,“我们刚刚才在皇上的那一大堆金属建筑物废墟里找到那具尸体。”

  保罗不去理会他的问题,一抬眼,看见葛尼回来了,跟在后面的两个弗瑞曼敢死队员正架着一个萨督卡俘虏往这边走。

  “给你带来一个,老爷。”葛尼说。他示意卫兵架着俘虏停在距离保罗五步远的地方。

  保罗注意到,那个萨督卡眼中有一种受惊后的呆滞神情,一道瘀伤从鼻一直延伸到嘴角。他是那种金发碧眼、眉清目秀的人,在萨督卡军中,他这种长相的人一般地位都不会低。不过,他那身破烂军服上没有任何徽章可以标识他的军衔,只有刻着皇室纹章的金钮扣和裤子上破烂的流苏证实他的确隶属萨督卡军团。

  “我认为这家伙是个军官,老爷。”葛尼说。

  保罗点点头,道:“我是保罗·亚崔迪公爵。你懂我的话吗?”

  萨督卡瞪着他,一动不动。

  “大声回答我!”保罗说,“否则你们的皇上可能因此丧命。”

  那人眨了眨眼睛,咽下一口唾沫。

  “我是谁?”保罗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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