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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谢谢。”小弟听了很高兴,他想让爸爸以他为荣,一早就花了不少精神打点衣着,甚至请外婆帮他修剪垂到眼前的刘海。小弟正值尴尬的青春期,他不再是个小男孩,却也不算大人,他大部分时间穿着宽大的T恤和松垮垮的牛仔裤,但他今天觉得穿上西装也不错。“霍尔和外婆在楼下等我们。”他说。

  “我过一会儿就下去。”

  巴克利把门关到底,将门闩紧紧拴住。

  我的衣柜里依然留着那个标示着“暂时保留”的盒子,那年秋天,爸爸把盒子里最后一卷底片送出去洗,每当晚饭前好不容易有些时间独处,或是看电视、看报纸看到什么让他伤心的消息,他就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这些照片。

  以前我拍这些“艺术照”时,爸爸总是一再告诫我不要浪费底片,但我却拍出他最好的一面。他看着其中一张照片,我的角度取得非常好,他的脸清楚地呈现在三呎见方的照片上,绽放出钻石般的光芒。

  爸爸曾教我如何取景和构图,我拍这些“艺术照”时,八成听了他的话。他把底片送出去洗,却不知道底片的顺序,或是我究竟拍了些什么,洗出来的照片中有一大堆哈乐弟的独照,我还拍了许多草地和自己的脚,照片中一团模糊的灰影其实是小鸟,我还试着拍摄柳树树梢的落日,结果只呈现出一些黑点。有段时间我决定只拍妈妈,有一天爸爸从照相馆拿回那卷底片,他坐在车里看着手里的一迭照片,几乎认不出照片中的女人是谁。

  在那之后,他一再把这些照片拿出来看,次数多到自己都算不清了。他愈看照片,对照片中的女子愈有感觉,隔了好久之后,他才发现那是怎样的感情。他的感觉向来迟钝,直到最近他才坦然面对心中的情愫,他发现自己重新爱上了这个女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个结了婚、朝夕相处的夫妻,居然忘记对方长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他和我妈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一定要他解释,他只能说他们忘了彼此的模样。底片中的最后两张照片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我记得那时爸爸刚下班回家,哈乐弟听到车子开进车库的声音开始大叫,我则忙着叫妈妈看镜头。

  “他马上进来,”我说:“站直一点,”妈妈听着照做,这就是我喜欢摄影的原因之一,一拿起相机,我就可以指挥被拍照的人,即使连爸妈也得听我的话。

  我从眼角瞄到爸爸走进后院,他手里拿着轻便的公文包,我和琳西很久以前曾经好奇地检查公文包里有什么,看了半天却没发现任何有趣的东西。爸爸放下公文包,我趁机拍下妈妈最后一张独照。妈妈显得若有所思,似乎努力想摆出没事的样子,我按下快门,照片中的她几乎已经跟平常一样。在最后一张照片里,爸爸靠过来亲吻妈妈的脸颊,她的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丝失落。

  “是我让你变成这样吗?”爸爸把妈妈的照片排成一列,对着照片喃喃自语,“你怎么变成这样呢?”

  ***

  “闪电停了。”我妹妹说,此时汗水已经取代了雨水,濡湿了她的肌肤。

  “我爱你。”塞谬尔说。

  “我知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爱你,我要你嫁给我,我要和你一起住在这个房子里!”

  “你说什么?”

  “无聊透顶、毫无意义的大学生活已经结束了!”塞谬尔大喊,小房间里充满了他的声音,坚实的墙壁几乎挡不住回荡在室内的叫声。

  “我不觉得大学生活毫无意义。”我妹妹说。

  塞谬尔本来一直躺在我妹妹旁边,此时他站起来,跪在她面前说:“嫁给我吧。”

  “塞谬尔?”

  “我不想再照着规矩来,嫁给我吧,我会把这个房子弄得漂漂亮亮。”

  “谁来养活我们呢?”

  “我们可以养活自己,”他说:“我们一定想得出办法。”

  她坐起来,和他一起跪在地上,他们两人都衣冠不整,体温逐渐下降,也觉得愈来愈冷。

  “好。”

  “你答应了?”

  “我想我没问题,”我妹妹说:“我的意思是,好,我答应嫁给你。”

  我们常听到一些形容人有多高兴的陈腔滥调,直到这时我才了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比方说,我从来没看过无头的公鸡,也不知道被斩了头的公鸡为什么还能高兴地跳来跳去,但此时此刻,我高兴地……嗯……像无头公鸡一样跳来跳去!我兴奋地不停尖叫,我妹妹!塞谬尔!哈!哈!哈!我的梦想成真啰!眼泪流下她的双颊,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摆。

  “亲爱的,你高兴吗?”他问道。

  她靠着他赤裸的胸膛点点头说:“是的,”说完整个人就呆住了,“我爸,”她抬头看着塞谬尔说:“我知道他在担心。”

  “没错。”他回答。她的心情顿时起了变化,他也试着跟着调适。

  “这里离我家几英哩?”

  “大概十英哩左右,”塞谬尔说:“还是八英哩吧。”

  “我们走得到吧?”她说。

  “你疯了。”

  “我们的运动鞋放在机车另一边的置物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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