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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噬菌体从五方夹攻。我做私家侦探的这十二年来,总共中一枪、挨了两刀。断过的肋骨不只这一根。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现在这么痛。BB边缠斗边向上攀升。

  我对紧急状况的贡献就是尖叫。我感到冰冷的爪子触碰我们,把我们向下拉,回到光线和噪音和混乱当中。BB正在使用某种程序,某种魔法配方来抵抗。但这并不够。我可以感到敌人拳拳命中──主要不是针对我,而是打在BB的矩阵相似体上。

  我们又沉了回去。冷酷无情的力量拖住了我们。突然我察觉到钱宁的存在,彷佛有一只巨大强壮的手掌将我们捧起,就在黑点将我们的生命线斩断、防御力场像钢牙般咬合前的一瞬间,扶着我们穿过了外围高墙。

  我们以不可能的速度飞过拥挤的数据道路,超过数据平面的信差和其他操作员的相似体,就像电磁车从牛车旁疾驶而过。接着我们靠近一座通往现实世界的闸门,以某种四度空间的跳高方式,从塞车的操作员相似体顶上一跃而过。

  当我们脱离矩阵时,转换过程让我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阵恶心。光线烧痛了我的视网膜。真实的光。然后痛觉传遍全身,我倒在面板上呻吟。

  “来吧,布琅。”是钱宁──或一个很像钱宁的人──扶我站起来,把我们两个推到门边。

  “BB。”我惊叫。

  “不。”

  我短暂睁开疼痛的双眼,一瞬间看到BB·梭灵杰瘫软在他的控制板上。他的牛仔帽已经滚落到地板上。BB的头炸了开来,将大半面板泼洒成灰红色。他的嘴巴微张,依然流着白色泡沫。双眼看来已经融化。

  钱宁抱住我,半举半拖。“我们一定要走,”他低语。“随时有人会过来。”

  我闭上眼睛任他将我带走。

  *

  我在幽微红光和水滴打落声中醒来。我闻到下水道、霉臭、以及未绝缘的光纤电缆气味。我张开一只眼睛。

  我们处在一个像洞穴不像房间的低矮空间中,电缆从破损的天花板和淤积泥浆的地砖积水处伸出并恣意爬行。红光来自洞穴外的某处──也许是维修通道,或自动机械隧道。我低声喊痛。钱宁也在,他爬出胡乱堆栈的铺盖卷,来到我身边。他的脸因为油脂或尘土而显得暗沉,另外至少有一道新的割伤。

  “这是哪里?”

  他摸摸我的脸颊。另一只手绕过我的肩膀,扶我坐起。眼前荒凉的景观歪斜扭曲,有一下子我以为自己要吐了。钱宁用塑料杯子喂我喝水。

  “废渣蜂巢。”他说。

  我还没完全清醒就已经猜到了。废渣蜂巢是卢瑟斯上最深的坑道,由机械隧道和非法地洞组成的三不管地带,网内一半的流亡者和不法之徒在此盘据。几年前我就是在废渣蜂巢中了雷射光的疤痕还留在我的左臀骨上方。

  我伸出杯子要更多水。钱宁从不锈钢保温壶拿了一些回来。我翻找上衣口袋和皮带的时候,突然慌张起来,因为爸爸的自动手枪不见了。钱宁端起那武器我才放松,接过水杯饥渴的喝着。“BB呢?”我说,片刻间希望这都是一场恐怖的幻觉。

  钱宁摇摇头。“有些防卫措施我们两个都没想到。BB的闪躲动作非常出色,但他敌不过智核的最高级噬菌体。但整个数据平面有一半操作员都感觉到了战斗的震荡。BB已经是传奇人物了。”

  “他妈的真棒,”我说着大笑一声,听起来像快哭了。“传奇人物。BB他妈的死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钱宁的手紧紧环抱我。“不是没意义,布琅。他抓到了,也把资料传给我,才死的。”

  我勉强挺直身子好看看钱宁。他似乎没有变化──同样柔和的眼睛、同样的头发、同样的声音。但有什么微妙的东西不同了,更深层的。更像人?“你?”我说。“你转换成功了?你是……”

  “人吗?”约翰·济慈对我笑了笑。“是,布琅。或说以智核制造的东西来讲,最接近人类的样子。”

  “但你记得……我……BB……发生的事。”

  “是。我还记得初读查普曼翻译的荷马史诗。还有我弟弟夜晚出血时的眼神。还有当我虚弱得张不开自己的眼睛面对命运,沙芬和善的声音。还有那晚在西班牙广场我接触你的嘴唇,想象芬妮的脸颊靠着我的。我记得啊,布琅。”

  我一时感到困惑,接着是伤心,但他把手掌放上我的脸颊然后他碰了我,那里没有别人,而我就懂了。我闭上眼睛。“我们为什么来这?”我靠着他的上衣低声说。

  “我不能冒险用传送门。智核马上就能追踪我们。我想过去太空港但你的状况不能飞行。我选择了废渣。”

  我靠着他点头。“他们会想要杀你。”

  “对。”

  “本地警察在追我们吗?霸联警察?运输部警察?”

  “不,我想没有。唯一挑战过我们的是两批蛊达还有一些废渣居民。”

  我张开眼睛。“蛊达后来呢?”万星网还有更致命的流氓和职业杀手,可我从没碰过。

  钱宁举起爸爸的自动手枪微笑。

  “BB之后的事我全都不记得。”我说。

  “你被噬菌体的反弹力道击中。你能走路,但我们在汇流大厅引起不少异样眼光。”

  “我想也是。告诉我BB发现的东西。智核为什么对海柏利昂这么着迷?”

  “先吃东西吧,”钱宁说。“都过了二十八小时了。”他走到滴水的洞穴房间另一头,带回来一个自我加热餐包。是全像电影影痴基本配备──急速干燥且重复加温的复制牛肉,从没接触过土壤的马铃薯,和看起来像某种深海蛞蝓的红萝卜。我从没吃过更好吃的东西。

  “好,”我说。“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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