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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我走过去检查那个地点。没血迹。没字迹。没有丢在一旁的凶器。甚至没有脚印,或任何钱宁的身体,曾经在那永恒的一分钟瘫痪的痕迹。也许警方一支法医团队可以从那里靠显微镜和微生物层级线索看出不少端倪,但我看到的只有坚硬的石头。

  “如果你记忆真的消失,”我说。“你怎么知道有别人跟你一起来?”

  “我查过传送记录。”

  “你有没有顺便查一下,刷万用卡的这一位、或一群神秘客的名字?”

  “我们两个都是用我的卡传送。”钱宁说。

  “跟你来的只有一个人?”

  “是。”

  我点点头。如果这些门户真能传送人体,每一件星际犯罪就能靠传送记录破案了;传送数据记录可以将使用人身体的每一公克、每一颗滤泡精细重建。然而,传送门基本上只是靠相位奇异点,在时空中硬生生扯出来的简陋破洞。如果传送的罪犯不使用他或她自己的卡,我们能得到的数据只有起点和终点。

  “你们两个从哪里传送来的?”我问。

  “天仑五中心。”

  “你有传送门代码?”

  “当然。”

  “我们到那边再继续讲吧,”我说。“这里臭气冲天。”

  *

  天仑五,天仑五中心行之有世纪的别名,当然是万星网当中最拥挤的星球。除了五十亿人口在不到元地球一半的地表面积上争抢栖身之地,更有一个绕地环状生态圈承载另外五千万人。身为霸联首都以及参议院所在地之外,天仑五也是星网贸易的集散中心。理所当然,钱宁找到的门户代码将我们带到一处拥有六百道门户的传送站,位于新伦敦最巨大的高塔之一,而新伦敦本身是幅员最广、历史最悠久的市区之一。

  “操,”我说,“我们去喝一杯。”

  传送站附近有一堆酒吧可供选择,我挑了个比较安静的:模仿船舰餐厅风格,昏暗、凉爽、堆满了假木板和铜制品。我点了杯啤酒。我办案时从不喝烈酒或用逆时针。有时我想这种对自律性的要求正是我在这行存活至今的关键。

  钱宁也点了杯啤酒,文艺复兴星装瓶、深色的德式酿酒。我意识到自己在想模控人会有什么不良嗜好。

  “你来找我之前,还有什么发现?”我问。

  小伙子双手一摊。“没什么。”

  “靠,”我恭敬的说。“这简直是个笑话。你可以随便动用AI一切资源,但还查不出在你的……意外之前那几天,模控人体的去向行踪?”

  “不行。”钱宁浅尝一口啤酒。“应该说,我是可以,但是我有很重要的理由,不能让其他AI注意到我在调查。”

  “你怀疑是他们当中某人干的?”

  钱宁没回答,倒是给了我一张他万用卡的明细芯片。“我被谋杀而产生的连结中断,导致有五天行踪不明。这是那段时间的刷卡记录。”

  “我以为你说你只断连了一分钟。”

  钱宁用指头搔搔脸颊。“只损失五天的资料,算我幸运。”

  我把人类服务生招来再点了一杯啤酒。“听好,”我说,“钱宁……不管你是谁,除非我对你和你的情况更深入了解,否则我永远找不到案子的切入点。如果杀你的人知道你会结构重组或什么鬼的,为什么还要杀你?”

  “我想得到两种动机。”钱宁喝着啤酒说。

  我点点头。“一个是制造他们想要、也成功得到的记忆丧失,”我说。“这就代表,不管他们要你忘记什么,都是在上星期左右发生或被你发现的。另一个动机是什么?”

  “给我一个讯息,”钱宁说。“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有是谁发的。”

  “你知道谁可能想杀你吗?”

  “不知道。”

  “一点都猜不到?”

  “猜不到。”

  “大部分谋杀,”我说,“都是突发的、无意识的愤怒行为,凶手跟被害者很熟,家人、朋友或情人。有预谋的谋杀来说,多半是被害者身边的人犯下的。”

  钱宁没说话。他的脸有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吸引着我──某种男性力量和女性敏锐感的混合。也许是眼睛吧。

  “AI有家人吗?”我问。“会结仇?吵架?情人之间斗嘴?”

  “不会,”他微微一笑。“的确有类似家庭的一些安排,但完全没有人类家庭所展现的各种必要的情绪或责任条件。AI所谓的‘家庭’主要是代码类似的团体,用以凸显某些程序处理的趋势从何而来。”

  “所以你不觉得是别的AI攻击你的?”

  “有可能。”钱宁转动手中的玻璃杯。“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攻击我的模控人体。”

  “比较容易成功?”

  “或许吧。可是这样对手来说事情会更复杂。从资料平面发动攻击绝对会更加致命。况且,我确实看不出其他AI有什么动机。完全不合理。我没有威胁到任何人。”

  “为什么你有一具模控人体呢,钱宁?如果我能厘清你在整件事的角色,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动机。”

  他把一片麻花脆饼拿起来把玩。“我有模控人体……某方面来说我就是模控人体,因为我的……功能……就是对人类加以观察并做出反应。可以说,我曾经也是人类。”

  我皱起眉毛摇摇头。完全无法理解他目前为止所说的。

  “你听过人格再生计划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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