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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在卢瑟斯星多待十天只造成索尔的重力疲倦，教会不再接他的电话，法院不肯让他强行进入荆魔神教会，驱魔师们总是在门后的前厅等待。 　　索尔传送去了新地球、文艺复兴、富士星、天仑五中心、天津三和天津四，但每处的荆魔神教会都拒绝见他。 　　直到又累又沮丧，钱也花光了，索尔才传送回巴纳德星，从长期停车场中把电磁车开了出来，在蕾秋生日前一个小时回到家中。 　　“你有带什么礼物给我吗，爸爸？”十岁大的蕾秋兴奋地问着，莎瑞那天才跟她讲说索尔出远门去了。 　　索尔拿出了一个包好的礼物，里面是《清秀佳人》全集，尽管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给她的礼物。 　　“我可以打开吗？” 　　“孩子，等会儿和其他礼物一起拆吧。” 　　“喔，拜托啦，爸爸，在妮基和其他朋友到这里之前，就先拆这一样嘛？” 　　索尔看了看莎瑞，她摇摇头，蕾秋还记得前几天她已经邀请了妮基、丽娜和其他朋友来参加生日宴会，莎瑞还没想出该找什么借口推托。 　　“好吧，蕾秋。”他说，“派对开始前就这一样喔。” 　　当蕾秋撕着包装纸时，索尔看到了客厅里那个巨大的盒子，上面系着红色缎带，当然就是那辆新的脚踏车。蕾秋在生日前就已经要求了一年，索尔疲倦地猜测着她明天在生日之前就发现新的脚踏车时是否会感到惊喜。也许他们今晚在蕾秋睡觉的时候就该把脚踏车丢掉。 　　索尔瘫在沙发之中，红色缎带只让他想起主教的长袍。 　　＊ 　　莎瑞从来就不喜欢抛弃过去的东西，每次她整理清洗蕾秋穿不下的衣服时，不知为什么索尔知道她总是会偷偷掉泪。莎瑞珍惜蕾秋成长的每个阶段，享受一日复一日的常态，她默默地接受，将此视为最美好的生活，她向来都觉得人类生命的精华不在顶峰，像是洞房花烛或是大胜而归，任何印象中彷佛古时候月历上画了一个大红圈圈的日子，精华其实是在微物之间感觉不到的流动──周末下午家里每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消遣中，仅有偶然的交流与联系、马上就遗忘的对话，但就是这些时间的总合，共同创造出重要且永恒的感觉。 　　索尔发现莎瑞在阁楼上哭着东翻西找，流的不是因为过去终结的平和泪水，而是她的愤怒。 　　“怎么了，孩子的妈？” 　　“蕾秋需要衣服，每件都太大了，八岁穿的七岁就嫌大，我记得这里还有些她以前的衣服。” 　　“别找了，”索尔说，“我们再买些新的就是了。” 　　莎瑞摇摇头，“然后让她每天怀疑为什么她最喜欢的衣服都不见了？不行，我记得我明明有留几件下来，就放在某个角落。” 　　“下次再找吧。” 　　“该死的，没有下次了！”莎瑞大叫，忽然转头背对索尔，脸埋在双手里，“对不起。” 　　索尔伸手抱着她，尽管接受了部分波森延寿疗程，她裸露的手臂比他印象中瘦了许多，只剩粗糙皮肤包着关节与骨头，他紧紧地拥着她。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次，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只是这太不公平。” 　　“的确，”索尔同意，“这不公平。”从满布灰尘的阁楼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带有一种教堂里的悲伤特质，索尔一直都很喜欢阁楼的味道──闷热与陈旧，彷佛使这个很少使用的地方，像是充满了未来的宝藏。今日，这个影像幻灭了。 　　他蹲在一个箱子旁，“来，亲爱的，我们一起找。” 　　＊ 　　蕾秋持续快乐、积极地过着生活，只是每天早上醒来时总是觉得前后不一致有点困扰，不过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小，解释一夕之间就改变的事情也越来越容易，譬如说门口的老榆树不见了、街口奈斯贝特君住的老式殖民时期房子成了新的公寓、朋友忽然都消失了等等，索尔从不知道小孩子的可塑性竟是如此的高。他如今想象蕾秋好似冲上时间的波峰，看不见下方深不见底的大海，光靠着她一小块的记忆维持着平衡，每天全心全力地过着“此时此刻”配给她十二到十五个小时的生活。 　　索尔和莎瑞都不想让蕾秋停止与其他小孩往来，但要找到愿意的人还真是困难，蕾秋总是很高兴和其他“新来的”的男孩与女孩玩耍──像是其他教授的小孩、朋友的孙儿女、有一阵子还包括了妮基的女儿，但要其他小孩习惯蕾秋每天总是重头自我介绍，之前的经历完全忘却，便只有很少数的人够体贴到宁愿为了多个玩伴继续装下去。 　　蕾秋特殊的疾病在克劳伏镇自然不是个秘密，在蕾秋回来的第一年全大学就知道了，后便传遍了整个镇。克劳伏镇的居民则报以自古以来小城市住户的标准反应──有些人总是无法停止嚼舌根，另一些人则是不断指指点点，叹息或窃笑着他人的不幸，然而大部分的人则像是笨拙而慈爱的母鸟护着幼儿一般将翅膀罩着温朝博家。 　　尽管如此，他们仍然维持着原本的生活，即使当索尔必须为了蕾秋四处寻觅医生而减少上课时数，以致于必须提早退休时，蕾秋真正的病因从未外泄。 　　可是这种情况不可能持续太久，春天的某一日，当索尔踏出家门，看见七岁大的女儿哭着从公园跑回来，后面跟着一群新闻记者，相机不停闪烁，人手一台的通讯记录器向前伸展，他知道这段平静的生活到底告终了，索尔赶紧出门奔向蕾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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