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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于是索尔对着黑暗大喊:

  “你不是已经夺走了她,你这狗娘养的!我要怎样做才能救她?告诉我!告诉我,你这天杀的!”

  索尔·温朝博冒着冷汗醒了过来,泪水在眼框里打转,愤怒在心中奔腾,他可以感觉到女儿在隔壁房间睡觉,记忆被可怕的巨虫所吞噬。

  *

  接下来几个月,索尔像发疯般的搜集任何有关海柏利昂、时冢、还有荆魔神的数据,由于本身的学术训练,他不可置信地发现,如此具煽动性的题目居然没有多少确切的数据。当然啰,他也知道荆魔神教会的存在,虽然在巴纳德星没有分部,可是它们遍布整个万星网。不久之后他就发现要从荆魔神教会的文献里找到有用的资料,就像是去佛寺里调查鹿野苑25的地理环境一样,荆魔神教会的教义中有提到时光,可是只是拿来叙述荆魔神的型态:“……从时光之外来的复仇天使”,另外也说到人类真正的时光只到元地球灭亡为止,之后的四个世纪则被称为“伪时”。索尔发觉他们的文宣和其他宗教经典一样,不过是双重涵义与自我圆满的钻牛角尖组合罢了,即便如此,他决定要是他能找到稍微确切一点的头绪,就打算立即去拜访一处荆魔神教会。

  注25,Sarnath,位于印度,释迦牟尼第一次教授佛法的地方。

  米立欧·阿让德兹又率领了一支考察队前往海柏利昂,一样由帝国大学支持,这次考察的目的在于找出并了解造成蕾秋梅林症的时潮现象,同时另一个重大发展是霸联属国部决定这支考察队将在海柏利昂济慈市的领事馆设立一台超光速通讯器。尽管如此,也要花三年的网内时间,这支考察队才会到达海柏利昂,索尔原本打算与阿让德兹一起去──所有的全像电影剧本都会让主角返回事件发生的原点。但索尔几分钟之内就推翻了自己冲动的直觉,他是位历史学家和哲学家,对考察队的成功顶多只能有些微的贡献。蕾秋还保有考古系大学生的兴趣及训练,但是这些技能一天天的减少,索尔也看不出她回到意外发生的地点会有什么帮助,每天对她来说不过是更大的冲击,在陌生的星球醒过来,进行一个需要她已经失去的能力的任务;再说莎瑞也不会同意。

  索尔暂停他下一本书的研究工作──一篇分析齐克果伦理学与霸权法治系统折衷道德论的关系,全心搜集关于时光、海柏利昂、还有亚伯拉罕圣经故事的古代资料。数个月的正常作息与搜集资料工作无法满足他需要行动的念头,偶尔他会把脾气发在前来探视蕾秋的医生或科学家上,他们像朝圣者拜访圣地一样从四方飞来。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他对着一个矮小的医生大吼,这位医生犯了两个大错,自以为是又对病人的父亲表现出一副充满优越感的样子。他的顶上快秃光了,肥肥的脸则看起来好像撞球上画的线条,“她越长越小了!”索尔喊道,抓住正想开溜的医生,“不是说很明显的马上就看得出来,但是她的骨密度正在降低,她怎么可能开始变成小孩呢?这不是和质量守恒的定律相冲突吗?”

  医生动着嘴巴,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满脸胡子的同事接口道:“温朝博君,”他说,“先生,你得了解令媛有……嗯……你可以把它想做一个局部的反熵空间。”

  索尔转身面对另一个人,“你是说她只是被卡在一个时光倒流的泡泡里吗?”

  “啊……不是,”那位同事说,紧张的按摩着自己的下巴,“也许比较好的比喻是……至少在生物学上来说……是新陈代谢的机制被逆转了……嗯……”

  “胡说,”索尔打断他的话,“她可没有为了营养而排泄,或是反刍她的食物,那神经讯号又怎么说呢?把电化学脉冲逆转,讯息就成了胡言乱语,她的头脑可是运作正常耶,诸位……是她的记忆正在消失,为什么,诸君?为什么?”

  那位医生终于找回了他的声音,“我们不晓得为什么,温朝博君,数学上来说,令媛的身体可以用时光倒流的方程式来描述……或是说类似通过快速旋转黑洞的物体,我们不知道这是如何产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物理学上不可能的事现在会发生,温朝博君,我们只是了解的还不够多。”

  索尔握了两人的手,“谢谢,这就是我想知道的,祝你们归途一切愉快。”

  *

  在蕾秋二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她在全家人都就寝一小时后忽然来敲索尔房间的门,“爸爸?”

  “怎么啦,孩子?”索尔穿起睡袍,走到门旁边,“睡不着?”

  “我已经两天没睡了,”她小声的说,“我吃了熬夜的药,才看完我所有放在‘知道吗?’活页夹里的资料。”

  索尔点点头。

  “爸,你能跟我一起下楼小酌吗?我有事要告诉你。”

  索尔从茶几拿起眼镜,跟女儿一起下楼去。

  结果当晚成了索尔唯一一次与女儿一起喝醉,但没有喝到酩酊大醉。他们先是聊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说笑话和双关语,直到两人都开心的无法继续为止,蕾秋又开始讲另一个故事,只在最滑稽的地方喝了点酒,她实在笑得太厉害了,差点要从鼻子里喷出威士忌来。两人都觉得这世界上发生过最诙谐有趣的事了。

  “我再拿瓶酒来,”当他们终于不再流泪时,索尔说,“我还记得莫院长去年圣诞节给了我几瓶苏格兰威士忌。”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酒回来的时候,蕾秋已经在沙发上坐直,用手指将头发向后梳拢,他替她倒了点酒,两人沉默的喝了一阵子。

  “爸爸?”

  “什么事?”

  “我全部都看完了,看到我自己的身影,听到我自己的声音,看到丽娜与其他人都已迈入中年……”

  “还不到中年吧,”索尔说,“丽娜下个月才三十五岁。”

  “就是比较老嘛,你知道我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读了医学报告,看了海柏利昂的照片,然后你知道吗?”

  “怎么样?”

  “我压根就不相信,爸。”

  索尔放下了酒杯,望着他的女儿,她的脸比从前饱满了一点,不那么世故,还更漂亮了。

  “我是说,我真的相信这些事发生过,”她边说,嘴角带了点害怕的浅笑,“不是说你和妈会跟我开这么残酷的玩笑,再加上你们……你们的年纪……还有新闻等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我不相信,你知道我的意思吗,爸爸?”

  “是的。”索尔说。

  “我是说,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就想着:太好了……明天就是古生物学期中考,而我一点书都没念呢,我还打算秀两下子给罗杰·薛曼看看……他老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罗杰三年前在巴萨德南方的坠机意外中去世了。”索尔喝了一口酒,要不是因为威士忌,他恐怕也说不出这些话来,但他得弄清楚有没有另一个蕾秋躲在这个蕾秋心中。

  “我知道,”蕾秋说,弯起双腿直到膝盖顶到她的下巴,“我查了我认识的每个人,格兰姆死了,艾克哈特老师也退休了,妮基嫁给了一位……推销员,四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已经过了十一年了,”索尔说,“往返海柏利昂的旅程,让你比我们待在家乡的人少了六岁。”

  “但那是正常现象,”蕾秋抗议着,“总是有人在网外旅行,他们也能应付自如。”

  索尔点点头,“但这次不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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