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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索尔教书到第二个学期中时,蕾秋捎了封单向通讯的讯息,是从自由洲透过传送门送来她的身影像熟悉的幽灵飘在古老的全像投影舱中。

  “嗨,妈。嗨,爸,对不起,我最近几个星期都没有写信或是打电话给你们,我想你们知道我离开了大学和米立欧,重新学研究所的课程没什么用,我星期二就会忘记星期一讨论了什么即使靠着磁盘和通讯记录器的提醒,这还是场打不赢的仗,也许我该注册大学部的课……我可是每门课都记得很清楚!呵,开玩笑的。

  “对米立欧来说,这恋情实在太辛苦了,至少我的日记是这么说的,我很确定那不是他的错,他很温柔又有耐心,爱我到最后一刻。只是……毕竟,感情不能每天重头开始,我们的公寓充满了我们照片,我写给自己关于我们的笔记,还有我们在海柏利昂拍的全像影片,可是……你们知道,一到早上他就变成了全然的陌生人,到了下午我开始相信我们拥有的过去,尽管自己不记得,到了晚上,我会倒在他怀中哭泣……可是,迟早我会再次睡去。分开这样子比较好。”

  蕾秋的影像顿了一下,转身好似她要结束通讯,然后又回复顺畅,她对着他们微笑呢,“我离开学校一阵子了,自由洲医学中心希望我全天到院,不过他们得排队……天仑五研究中出的条件令人难以拒绝,他们提供……我想他们管它叫‘研究荣誉奖金’……金额比我在南丁海瑟四年与其他在帝国大学的奖学金加起来还要多。

  “我也拒绝了他们,虽然我还是去看了他们的门诊,但是RNA移植疗程只给了我更多瘀青,让我更加沮丧。当然啰,我沮丧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每天早上起来都不记得那些瘀青是那儿来的,哈哈。

  “总而言之呢,我现在会在坦雅家待一阵子,然后也许……我想我会回家一段时间,我的生日在二月……我又会再一次二十二岁了,怪吧?不管怎么样,在认识的人周围总是容易一些,而且我是在二十二岁到这里念书时认识坦雅的……我想你们了解我的意思。

  “因此呢……我的房间还在吗,妈?还是像你老是威胁我一样,已经把它改建成麻将房了?写封信或打个电话给我,下次我会花多点钱买双向通讯权,我们就可以真正交谈。这次我只是……我以为我想……”

  蕾秋挥挥手,“该走了。再会了,短吻鳄们24,我爱你们。”

  注24,原文为See you later,alligator.是美国儿童常用的道别语,另一方就应该回答After a while,crocodile (回头见,鳄鱼),这里alligator与crocodile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为了押韵而已。

  在蕾秋生日前的一个礼拜,索尔飞到巴萨德市,也是全星球唯一的公共传送门站去接她。是索尔先看到她正拿着行李站在百花钟旁,她看起来很年轻,不过没有比他们上次在文艺复兴分离时小多少。不,索尔突然理解到,是她姿势不再充满自信了,他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张口叫蕾秋的名字,然后跑过去拥抱她。

  当他松开手臂时,雷秋脸上讶异之深,索尔没法视而不见,“怎么了,甜心?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他少数几次看到女儿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

  “我……你……我不记得……”她结结巴巴地说,摇头的动作还是那么熟悉,眼泪与笑容同时出现在她脸上,“你只是看起来有点不同了,爸,我记得就像……其实真的是……昨天……才离开这里,当我看到……你的头发……”蕾秋遮住嘴巴。

  索尔摸摸自己的头皮,“啊,是了,”他说,突然发现自己也快濒临又哭又笑的地步,“你留学加上旅行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一年了,我老了,头发也秃了。”他再次张开双臂来,“欢迎回来,小子。”

  蕾秋奔进他护佑的怀抱中。

  *

  几个月来事情都很顺利,蕾秋在熟悉环境中生活得比较安稳,莎瑞为了女儿病情破碎的心,也由于女儿重回家里带来欢乐而复原不少。

  每日蕾秋一大早就醒来,然后看她自己录的“新生活训练短片”,其中包括索尔和莎瑞比她记忆中老了十几岁的照片。索尔试着想象蕾秋的日子:在自己床上醒来,记忆清晰,二十二岁了,正在家中度过最后的假期准备去外星上研究所,然后却发现自己的父母突然苍老了许多,家乡里数百件不同的小变化,新闻也变了……好几年的光阴已经抛下她而去。

  索尔无法继续想象下去。

  *

  他们犯的第一个错是答应蕾秋的愿望,邀请她的老朋友来参加她二十二岁的生日派对:跟上次来的是同一批──口无遮拦的妮基,唐·史都华和他的朋友贺华,卡西·欧百克和玛尔它·丁还有她最要好的朋友丽娜·麦克凯勒──那时他们大伙儿才刚从大学毕业,正要脱去孩童的蛹,迎接新生活的到来。

  蕾秋回来之后其实已经见过每个人,不过她晚上沉睡……于是便遗忘。而这次索尔和莎瑞也不记得其实她忘了这回事。

  妮基已经三十四标准岁,生了两个孩子──还是活力无穷、口无遮拦,可是比起蕾秋的标准就古板太多了;唐与贺华描述着他们的投资,小孩的运动成就,还有最近度假要去的地方;卡西则无比困惑,只跟蕾秋讲了两句话,好像在跟一个冒牌货聊天;玛尔它公开表示忌妒蕾秋的青春;丽娜,这几年成了虔诚的诺斯替禅教徒,刚见到蕾秋就难过地不停流泪,早早就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蕾秋坐在派对结束一团乱的客厅里,盯着没吃完的蛋糕,她没有哭泣。在上楼前她抱了抱母亲,然后对她父亲低语:“爸,请别让我再做这种事了。”

  于是她便上楼去睡了。

  *

  一直到春天,索尔才再次作那个怪梦。

  他迷失在一处巨大、黑暗的地方,只靠着两颗红色光球来照亮,这次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话时再也不荒谬可笑了:

  ∮

  “索尔!带着你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蕾秋,你的挚爱,去海柏利昂星一处我指定的地点,将她献祭火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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