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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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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冲锋不是卡萨德过往经验所能想象的。看着一千两百匹披着铠甲的战马直直朝他冲去,卡萨德内心不由得胆战心惊。冲锋过程还不到四十秒,然而卡萨德却发现,这段时间足以让他嘴巴完全干涸、呼吸出现困难,连睪丸也都吓得缩进体内。如果他仅存的神智还能找到一个还算可以躲藏的地方,他绝对认真考虑连滚带爬地钻进去。 尽管如此,他得忙着做正事,无暇顾及逃走的念头。 在命令指挥下,他这一排弓箭手针对冲上前来的骑兵完成五波齐射,各自又再射出一箭,然后向后退了五步。 结果证实,马匹太过聪明,不愿意让木桩刺穿身体──尽管背上的人们想尽办法驱策牠们向前──可是第二波和第三波的骑兵没办法像第一波一样猛然停下脚步,于是在这段疯狂时刻里,战马持续倾倒、嘶鸣;骑手们发出惨叫,被坐骑甩出去;卡萨德则奋勇冲出,高声呐喊,杀向眼底所见,每一个倒地的法国人。他挥舞大木槌,重击倒伏地面的躯体;若是太过拥挤,木槌无法施展,则改以长刀砍入盔甲之间的缝隙。很快地,他和灰发弓箭手,以及另一名掉了帽子的年轻人,组成一支效率极高的杀人小队;三个人分别从三个方向逼近一名坠地的骑兵,不管对方如何苦苦求饶,卡萨德还是挥动木槌将其击倒,随即三把利刃就了结性命。 只有一名骑士站稳脚步,举起佩剑面对他们。这名法国人翻起面甲,呼喊着要求来一场光荣的一对一决斗。卡萨德身旁的一老一少像两匹狼似的围绕两人。而卡萨德却取出长弓,在十步之外,一箭射入骑士的左眼。 自从元地球上开始有人手持石块和兽骨进行生死相搏之后,所有武装格斗往往带有致命的喜歌剧色彩,这场战役也不例外。法军骑兵企图转身逃走,同时第一波为数一万人的重步兵开始冲向英格兰中军。肉搏战打破进攻节奏,等到法军重新取得主动,亨利的重步兵已经准备好将他们挡在一矛之外,同时包括卡萨德在内,数千名长弓手不停对近距离群集的法军步兵展开一波波齐射。 会战并不就此告终,甚至也谈不上决定性的一刻。战事的转折点──每场战役几乎都一样──总会隐匿于上千名步兵正面交锋、白刃相对时的骚动混乱之中。在此之前整整三个小时,不过只是重复的几个场景,顶多带点小小变化:没有效率的突刺、笨手笨脚的反击。还有一个不怎么光荣的时刻:当英军面临新的威胁,亨利国王立即下令斩杀俘虏,而非将之安置在后方。然而,后世史家皆同意,战役的胜败结果就埋藏在这片法军步兵首次冲锋所造成的混乱里头。法国人死伤逾万,英格兰在欧陆西侧的影响力还会持续好一阵子。重甲兵、骑士制度和骑兵部队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画下句点──几千个衣衫褴褛、手持长弓的农民弓手为他们锤入历史棺材板上的最后一根长钉。促使出身高贵的法国人羞愤而死──如果死人还真能被侮辱的话──的根本缘由,并不仅仅因为这些英格兰长弓兵只是寻常百姓,一群最为卑贱、身上长满跳蚤的死老百姓,他们更只不过是刚刚被征召入伍的新兵:阿兵哥、大头兵、小朋友、不愿役,随你怎么称呼。 这些都是卡萨德在奥林帕斯指挥学院历史战术网络的演习课程中应该要学到的事情。可是他什么也没学。他正忙着进行一场改变他一生的邂逅。 * 那名法军重骑兵坠马时向前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旋即起身,泥浆还来不及落地,他就朝树林方向狂奔。卡萨德紧跟在他后面。跑到半途,卡萨德才发觉,年轻人和灰发弓箭手并没有一起过来。这已无关紧要。高浓度的肾上腺素和嗜血的狠劲,早已将卡萨德完全掌握。 这名骑兵,才刚从全速奔驰的战马上摔落地面,身上甲冑也重达六十磅,理应是容易追上的猎物。但却不然。法国人往回望了一眼,瞥见卡萨德手持大槌,眼神锐利地在后头冲刺而来,于是像是换了档似的,领先十五公尺进入森林。 在停下脚步之前,卡萨德已位于林中深处。他倚靠着大槌,喘着气,推算自己的位置。后方战场所传来的碰撞、重击和尖叫,隔了一片灌木丛,加上这么长的距离,声音早已低沉许多。树身几乎光秃秃,还滴着昨晚降下的雨水;地面则铺上一层厚厚落叶,以及纠结成团的矮树和刺藤。前方二十公尺左右,断枝和脚印显露出骑兵的行踪,不过群鹿的足迹和植物蔓生的小径使人难以断他的去向。 卡萨德缓慢移动,更加深入树林,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声音盖过自己喘息及剧烈心跳,他都会提高警觉。卡萨德突然想到,就战术角度而言,此举实在不怎么明智;那名骑兵披着铠甲,带着剑,消失在林中,随时有可能对自己一时失去尊严的行为感到懊悔,并记起多年来的战斗训练,因而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没错,卡萨德也算训练有素。他看了看自己的布质上衫和皮制马甲。大槌还拿在手上,长刀则系于腰间。他所受过的训练,是杀伤范围从数公尺到数万公里的各式高能武器,接受过鉴测的计有:电浆手榴弹、地狱鞭、长钉步枪、音波枪、无后座零重力兵器、骤死棒、动能冲击枪,以及光束拳套。现在他也算具备英格兰长弓手的实务经验。不过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包括长弓在内──没有一样在他身边。 “啊,干。”卡萨德少尉低声咒骂道。 骑兵像头熊一般,自树丛里冲出;双臂高举,两腿分立,长剑划着水平圆弧,意欲掏空卡萨德的内脏。这名奥林帕斯指挥学院的学官试图向后一跃,同时挥舞大槌。可惜两个动作均未能克尽其功。法国人一剑中的,卡萨德的重槌震得脱手,而剑锋的钝点也穿过皮甲、衬衫,划破肌肤。 卡萨德大吼一声,跌跌撞撞往后移动,准备抽出腰间短刀。一棵倾圮树木的枝桠卡住他的右脚,使他倒向后方,咒骂着滚进盘根错节的枝叶深处。此时法国骑士逼上前来,长剑如同巨大砍刀,迅速清除树枝。当他终于在交错倒下的树堆中杀出一道小径,卡萨德的短刀已经在手。然而,除非骑士陷入绝望境地,短短十吋的刀刃实在无法和铠甲相抗衡。何况,这名骑士还好得很。卡萨德很明白,他绝不能落入剑锋可及的范围。他唯一的希望只有逃跑。可是身后高大的树干和更远处的树堆封住他的去路。他可不想在转身时被人从后方砍倒,也不愿意在爬树时被人从下方捅穿。卡萨德压根就不想死在这里。 他摆出持刀搏击的半蹲姿态──自从离开塔西思16贫民窟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就再也没这么做过──心里则想着虚拟环境将如何处理他的死亡。 注16,Tharsis,火星赤道上巨大的火山高地。 电光石火之际,骑士后方冒出一个人影。拿了卡萨德的大槌重击法国人的肩甲,响亮的声音就跟有人拿着榔头猛敲电磁车的侧裙没什么两样。 法国骑士摇摇晃晃,转过身去面对新的威胁,同时胸口又挨了一记。卡萨德的救星个头矮了些,力道不大,骑士并没有就此倒地,反而将剑高举过头。卡萨德见状,连忙从后方展开袭击,冲撞他膝盖以下的小腿部位。 法国人倒地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小矮个儿站在骑士身上,一脚踩住他持剑的手臂,同时来回挥动大槌,击打头盔和面甲。卡萨德则摆脱缠在腿上的枝桠,坐在骑士膝上,寻找甲冑的缝隙,在鼠蹊、侧身及腋下部位补上几刀。前来拯救卡萨德的人旋即跳开,双脚落在骑士的手腕;卡萨德连忙上前,刺入头盔与胸甲的接合处,最后沿着面甲的狭长眼缝狠狠地插进去。 随着巨槌的最后一击,骑士发出惨叫;木槌将短刀当做十吋长的营钉,直直打进眼缝,卡萨德的手掌差点也受到波及。骑士弓起身子,一阵抽搐猛然抬起卡萨德与六十磅重的铠甲,最后终于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气绝身亡。 卡萨德翻滚到一边,他的救星则倒在他身旁。两人身上全是濡湿的汗水和死者的血渍。卡萨德端详这个前来解围的人。这名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与卡萨德并无太大不同。有好一阵子,他们躺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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