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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七章 鹰扬(The Hawk's Flight)

  格得醒来后,躺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唯一知道的事是:醒着真好,因为他原本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见到光真好,他身处一片无遮的日光之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光里飘浮,或是坐船在宁静异常的水面上漂流。最后,他终于弄清楚自己是在床上,但那张床和他以往睡过的床都不一样。这张床有个床架,由四支高高的雕柱支撑,床褥是厚丝绒,这也是为什么格得以为自己在飘浮的原因。床的上方张挂着能挡风的枣红色罩蓬。两侧的帘子系着,格得向外观望,看到的是石墙石地板的房间。透过三扇高窗,他看到窗外野地,光秃秃呈赤褐色,在冬季温和的阳光下,到处积了一块一块的雪。这房间想必离地很高,因为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格得起身时,一条绒毛心的缎面床单滑到一边,他才发现自己穿了一身丝质银衣,像地主一样。床边一张椅子上,已为他摆妥一双皮靴及一件毛皮衬里的斗篷。他有如着魔的人,平静而迟钝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才站起来,伸手去拿手杖,但手杖不见了。

  他的右手虽然上了膏药绑着,但手掌和手指都灼伤了,现在他才感觉痛,而且还觉得通体酸疼。

  他又静立片刻,才低声不抱希望地呼叫:“侯耶哥……侯耶哥……”因为那只凶猛但忠诚的小动物也不见了,那个安静的小灵魂曾经把他从亡界带回来。昨晚他奔跑时,它还跟着他吗?那是昨晚,还是很多晚以前的事?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模糊难明,尸偶、燃烧的手杖、奔跑、小声呼叫、大门,没有一件回想得清楚。即使到现在也没有一件事清楚。他再度低唤宠物的名字,却不抱希望,泪水浮上了他的双眼。

  远方某处有微弱的铃声。第二次铃声就在房门外悦耳地响起。在他身后,就是房间的另一头,有扇门开了,进来一个女人。“雀鹰,欢迎你。”她微笑说着。

  这个女人年轻高挑,身穿白色和银色相间的衣服。头上别了一张银网,状似王冠。长发如黑瀑布直泻而下。

  格得僵硬地鞠躬。

  “我猜,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你?夫人?”

  他这辈子不曾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打扮得与自己的美貌如此相称,只有柔克岛日回节时,偕同夫君来参加节庆的偶岛夫人堪比拟。但偶岛夫人好比一盏微亮的烛火,眼前这女子却好似银色的新月。

  “我想你不记得了,”她微笑说道:“你尽管健忘,但你在这里还是像老朋友一样受欢迎。”

  “这是什么地方?”格得问道,依旧感觉僵硬、口舌不灵活。他发现与这女士说话很难,要不看她也难。身上这套王公贵族的衣着,让他感觉奇怪,地上踩的石块又陌生,连呼吸的空气也异样:他不是他自己,不是以前的自己。

  “这座主塔楼叫做‘铁若能宫’。我夫君叫班德斯克,他统治这块陆地,范围从凯克森荒地边缘起,北至欧斯山脉。他还守护着一块叫做‘铁若能’的珍石。至于我,瓯司可这一带的人都叫我席蕊,在他们的语言里是‘银色’的意思。至于你呢,我晓得别人有时候叫你‘雀鹰’,你在智者之岛受训成为巫师的。”

  格得低头看着自己灼伤的手,很快表示:“我不晓得我是什么。我有过力量,但我想现在已经消失了。”

  “不,力量没有消失!或者说,你还会获得十倍于此的力量。你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怕那个把你驱赶到这里的东西。这塔楼四周都有牢固的城墙,有的还不是石块建造的。你可以在这里休养,再把力气找回来。你也可能在这里找到一种不同的力量,找到一支不会在手中烧成灰烬的手杖。毕竟,劣途也可能导致善终。现在你跟我来,我带你看看我们的领地。”

  她的话语极为悦耳动听,以致格得几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凭着她的声音移动,依言跟随她。

  他的房间确实离地很高,因为房间所在的塔楼,有如山巅突出的一颗牙齿。格得跟随席蕊,循着曲绕的大型石阶梯,穿越富丽的房间和厅堂,经过许多扇面向东西南北方的高窗,每扇窗户都可以俯瞰土棕色矮丘。山丘上没有房子,没有树木,也没有变化,那景象在冬阳照耀的天空下,一览无遗。其中只有遥远的北方可以见到几座白色山峰鲜明地衬着蓝天,南面大概可以猜测是海面在阳光下照耀。

  仆人们开了门,马上退立两旁,让格得与夫人通行。那些仆人都是冷峻的白皮肤瓯司可人。夫人的皮肤也白,但她与其他人不同,她能说流畅的赫语,在格得听来,甚至带有弓忒口音。当天稍晚,夫人引领格得谒见她的夫君,铁若能大人班德斯克。班德斯克的年纪是席蕊的三倍,他也是白皮肤,瘦骨嶙峋,眼神混浊。他欢迎格得,并表示想作客多久都无所谓,那态度虽不失礼貌,却严峻冷淡。他说完这些就没再多言,甚至没问格得旅途如何,也没问起那个追他至此的敌人──连席蕊夫人也没向他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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