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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那天晚上杰夫把事情告诉了米海儿,在旅馆花园里,所有人都享用了几管掺鸦片的麻烟以后,那时夏拉和尚·克劳德、琪嘉以及另一对情侣正飘飘然地走向房间。毒品让他打开了话匣子,在他心中燃烧多年的秘密现在急于寻找出口,米海儿只是刚巧在那里罢了。

  “我以前就活过这辈子。”他穿过松林旅馆的松树,望着西沉的太阳说道。

  米海儿将光溜溜的两条腿交叉成盘腿坐姿,她的白棉布洋装在四周草地上鼓起。“*既视现象*,”她笑一笑,“我也是,有时我也有这种感觉。”

  杰夫摇头,皱起了眉头。“我想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活过这辈子,包括这里、你、夏拉、一切的一切,但……”

  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将他隐瞒许久的心事与记忆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办公室里的心脏病发、回到埃墨里寝室里的第一个早晨、赢得与失去的财富、他的两个妻子、他的女儿,以及一再重复的死亡。

  米海儿安静地聆听。下沉的夕阳从后方照亮她的红发·让它变成一团火焰,她的脸颊逐渐被越来越深的阴影笼罩。他对她说的事如此难以置信,他的声音终于因挫败感而微弱。

  天色已黑,他看不见米海儿脸上的表情。她是否以为他疯了?或认为他只是在描绘吸食鸦片后进入的梦境?她的沉默开始腐蚀他说出秘密后一度感受到的如释重负。

  “米海儿,我不是故意要吓你。我──”

  她用膝盖跪着,纤细的臂膀环绕着杰夫的脖子。红铜色的整齐发卷轻柔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好多辈子,”她低声说,“好多痛苦。”

  他紧抱着她年轻的身躯,深吸了口带着松香的新鲜空气。阵阵笑声从树林间传来,然后他们听见清澈、甜美、活泼的音乐声,那是席薇·瓦堂的最新唱片。

  “*来吧*,”米海儿边说边站起来握住杰夫的手,“来加入派对,*大好生命正等着我们*。”

  ※※※

  八月,当雨再度开始落下,他们全都回到了巴黎。米海儿再也没对杰夫提起那天晚上他在圣托贝花园里告诉她的事;她一定把那些话全当成吸大麻后的胡言乱语,那也无妨。杰夫和夏拉间也不曾公开谈过那次集体性交,以及现在已是他们生活中例行公事的毒品。事情就是发生了,他们让它继续。只要每个人都能开心,没有理由要去讨论。

  在偶尔加入他们活动后来渐渐淡出的情侣档中,有一对介绍他们去一家位在夏特里耶路上的狂欢会所,就在一九七〇年戴高乐过世前一直叫星形广场的地方往北几个街区。二〇年代起,这座城市出现了几家十分兴旺的狂欢会所,这是其中一家经营成功且陈设得富丽堂皇的会所:起居室玻璃柜中的古董洋娃娃收藏,与挂着颓废派画作的墙壁颜色相得益彰的紫红色厚地毯……这地方有两层设备良好且宽敞的房间,当三、四十位裸体伴侣们在其中闲逛、游乐时,三位穿着制服的女侍会为他们服务。

  圣托贝那帮人开始在每个周末造访此地。有个晚上,杰夫和夏拉和一个小明星玩三人行,那个活泼的美国人才刚到巴黎,她很快将会由于激进的女性主义立场而并非因为演出而更加出名;另一个晚上,米海儿、夏拉和琪嘉临时决定要来一场比赛,看谁能最快在一场派对和二十名男性上床。夏拉赢了。

  他们像无休无止的回旋舞般,随意公开地和美丽的陌生人性交,而杰夫惊讶地发现,自己很快就把一切当成无比正常;他也同样惊讶他们毫无恐惧,完全毋须担忧盛行于他的时代的瘟疫,如疱疹、艾滋病。免于恐惧的安全感反而让这堕落行为有种反璞归真的味道──就像是人类堕落前在伊甸园中游玩的裸体孩童。他在想,如果在八〇年代,这些狂欢会所以及在美国、欧洲其他国家中的同类场所会有什么下场?即使生存得下来,也必定被疾病带来的偏执和罪恶感所笼罩吧。

  八〇年代,充斥失落、破碎的希望以及死亡气息的年代。而他明白,一切都会再次发生,而且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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