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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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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好可怜哪——” 阿明在发呓语。断断续续地,声音又那么微弱,几乎听不清楚。发了一阵,又归于静寂。只有那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房间里荡漾着,空气中充满着凄楚黯淡的气氛。 古石松木木讷讷地告诉林雪芬,阿明差不多一直是这样昏迷着,不时地说出同样的呓语,有时会叫一声老师。 林雪芬这时忽然感到一阵莫可名状的恐怖,问道: “请医生看了吗?” “没有——”石松答。 “吃了什么药没有?” “好几包药包。” “这怎么行啊——这么重。” 雪芬急得几乎禁不住跺脚。 “唉——以为是伤风,没什么要紧的——”石松说。 石松的女人背着小弟阿生始终不发一言,不停地揩泪。石松则痛苦地扭曲着脸。这是一对只晓得向命运低头的人。雪芬的泪水决了堤般滚落。 “石松叔,请你马上把阿明带到街上看医生去。” “——” “马上!你只要带他出去,其它一切让我想法子。请马上动身!” 雪芬也好像发热说梦呓。她以命令的口吻叫石松婶解下背带,催石松背上了古阿明。 两人急迫地赶路。一路上,雪芬再也忍不住了。 “石松叔。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孩子啊?我爸爸不是告诉过你吗?有什么困难,只管来说——” 雪芬好像着了魔,反反复覆,连说带哭地责备古石松。就如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借用她的嘴痛责这个不尽责的父亲。 古石松一句话也还不出嘴。他已亲眼看过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死去。那时,他是为了老母,不得不狠着心。这回呢?只为了那愚蠢的宿命观——“生死有命”。在他,什么都是“命”,赚钱要命,贫富也是命,一切都“命”。 他在开始懊悔了。唉——就是再苦些,也——以为是受了点凉,没什么关系,其实还不是为了那笔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债? 晚上,雪芬取出了信笺,继续写她未完的信。 ——把古阿明的父亲送走后,我再进去问老医生病况如何。老医生只是摇头不答。经我再三恳求,方才告诉我已过症,不可能再活二十四小时。他断定是急性肺炎,如果昨天来就可以靠几针注射治好的。 云天,我还有什么话说呢?当场,为了掩饰我就要滚落的泪水,我不得不急急辞出来。 昨天!昨天!我为什么昨天没去看古阿明呢?我原本可以轻易地救回古阿明的性命啊。仅仅差了一天的时光,竟铸成了无可弥补的遗憾。这是梦吧!我怎么能相信呢!哎——一个人的性命,竟然会这么简单地结束的吗?只差那么二十四小时——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明!因一时大意,竟让一个天才夭逝。我会终生抱憾,终生负疚—— 第三天。 升旗典礼完后,林雪芬老师向全班同学报告古阿明同学患病生命垂危的消息,并表示马上要去看他,愿意去的同学可以一起前往。同学们异口同声说要去。雪芬老师还接受一位同学的建议,暂时解散,三十分钟后再集合同往,以便让街上和近郊的同学回家去取零用钱,捐出来做为慰问金。 同学们的捐款一共有三百元。大家便在老师引率下来到泉水村古阿明同学家。 林老师和级长林志鸿两人先进屋,其余五十几个同学在禾埕上等候。 古石松告诉林老师,古阿明刚才醒过来了,气色还算好,吃了一只蕃茄。 林雪芬把同学们的捐款交给他,然后和林志鸿跟在他后头进病房。 “老师。” 古阿明马上认出了林雪芬,声音虽然很微弱,但还算清晰。不过呼吸仍很急促。 “古阿明同学!” 林志鸿叫一声跑上前,把古阿明的一只手握住。 “林——志——鸿——”阿明喃喃地。 “你好一点了是不是?” 雪芬这时也挨近床畔,弯下上身装着笑容问了一声。古阿明好像要点头,面孔微微动了一下。两行清泪倏地往双边滚下。 稍停,古阿明哽噎地说: “老师——” “哦,你不用说什么了。”雪芬忙掏出手帕替他揩眼泪说:“你只要好好休息,早一天好起来。” “老师——我会好吗?” “怎么不会?打了针吃了药,一定会好的。你吃了吗?” “吃了。” “对啦。你就会好的,而且很快的。那时候我们到冬瓜山去写生,还有齐明堂。” “真好哇。我那张画呢?” “寄去外国的吗?消息就会来了。你一定是冠军,全世界的冠军。” 阿明嘴角泛上了丝丝惨然的笑。 “同学们都来看你。大家多么希望你快好啊!”林雪芬又说。 “真的,在哪儿?” 阿明的声音显然高了不少,眼睛也发出了光彩,很兴奋的样子。雪芬忽然想到,也许会好起来,老医生可能看错了。就是没看错,有时也会有奇迹的。她忙回答说: “就在外头。老师叫他们进来吧。” 雪芬退出后,志鸿说: “古阿明,你没来上学,我们都很寂寞。” “我也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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