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三月里的幸福饼 | 上页 下页 |
二三 |
|
我认真地想了一想,说: “她的设计,看来很简洁,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很好,看着不怎么样,穿在身上却是一流的。” “你还没有学到。”他生气地说。 我不太明白,我自问已经很用心向卡拉学习。 “你要学的,是她的一双手。” “双手?” “她可以不画图样、不裁纸版,就凭十只指头,把一幅滑溜溜的布料铺在模特儿身上,直接裁出一件晚装。” “是吗?”我愕然,我从没见过卡拉这样做。 “她出道的时候就是这样。” “很厉害!”我不得不说。 “最重要的,是你的一双手。”他捉着我双手说,“要信双手的感觉。你要亲手摸过自己做的衣服,一吋一吋的去摸,你才知道那是不是一件好衣服。你学不到这一点,跟着卡拉多少年也没有用,她没教你吗?” 我摇头:“谁会像你那样,什么都教给我?” 我忽尔明白,他那样无私地什么都教给我,是因为他真的爱我。 “谢谢你。”我由衷地对他说。 “你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作品。”我关心他。 “我的灵感愈来愈枯竭——”他用手摩挲我的脸,情深地望着我。 “不要这样——”我垂下头。 他沮丧地站起来,拿起大衣离开。 “谢谢你的晚饭。” “你要去哪里?” “到处逛逛。” “要不要我陪你去——” “算是尊师重道吗?”他冷笑。 我没回答他。 “再见。”他说罢径自离开。 他走了,我静静地看着自己双手,我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当他捉着我双手时,我没有爱的感觉,也许不是没有,而是太少,少得无法从掌心传到身体每一部分。他拥有一切应该被一个女人爱着的条件,可是,却遇上了我。是他的无奈,还是我的无奈? 他走了之后,没有再回来。 一天,我从工作室回到家里,发现门外放着一个精致的藤篮,篮子里有五只复活蛋,还放满了一双双羊毛袜,有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格子的。篮里有一张卡,卡上写着: “篮子里的羊毛袜都很暖,别老是穿着那一双。复活节快乐。” 那是杨弘念的字迹,是用他那支PANTEL1.8CM笔写的。 他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经常穿着那一双袜。 我把篮子拿进屋里,他还在纽约,不是说好要走的吗? 以为他会出现,他偏偏没有。到了夏天,还见不到他。他总是不辞而别。 九月中,收到良湄从香港寄来的信。 蜻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律师行让我成为合伙人,以后我可以拿到分红。 熊弼在大学里教书,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学校。 虽然已经不爱他,却不知道怎样开口,所以,我还是没有开口。 我跟一个律师来往。你一定会骂我的,他已经有女朋友,他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也许这样最好,谁也不欠谁。他在女朋友身上找不到的东西,在我身上找到;我在熊弼身上得不到的,也在他身上得到。因为没有要求,我们很快乐。原来所有的烦恼都是来自要求,有要求,就有埋怨,有埋怨,就有痛苦。 熊弼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因为内疚,我对他比以前好了一点。我开始发觉,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即使将来我又爱上另一个人,我仍是离不开他。他是我的枕头,是疲倦的时候的一点依靠,彼此相依太久了,早成习惯。爱情就是这一点可悲。 我开始佩服你,你竟然能够一个人生活,竟然能够首先退出。 以雅回来了,她说,跟哥哥分开了那么多年,现在好像重新恋爱。 原来我是你们之中最不忠贞的。 你记得你做了一件雨衣给我吗?跟你那件一模一样的。 那天,我穿上雨衣,在中环走着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后面跑上来叫我,我回头,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是徐文治,他以为我是你。 良湄 收到良湄的信之后两天,杨弘念突然出现。 那天晚上,他拿着一束红玫瑰来找我。 “你去了哪里?”我问他。 “一直在纽约。” “你在纽约干什么?” “我就住在巴士站旁边的房子。” “什么?”我吓了一跳。我每天早上在巴士站等车,从不知道他就住在旁边。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我喜欢可以每天看见你在巴士站等车。”他深情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哀哀地问他。 “我也不知道。你的花瓶放在哪里?我替你把花插好。” 我把一个玻璃花瓶拿给他。 他在花瓶注了水,抓起一撮文治送给我的玻璃珠。 “你干什么?”我问他。 他把玻璃珠放在花瓶里,说: “这样比较好看,你干嘛这么紧张?” “没什么。” “有没有喝的?我很口渴。” 我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天国蜜桃”给他。 “你一直为我预备这个吗?”他乍惊还喜的问我。 “不,只是我也爱上了这种口味——”我淡淡的说。 他显然有点儿失望。 他把那一瓶玫瑰插得很好看,放在饭桌上。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插花。”我说。 “还有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