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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那时候为甚么会暗恋别人呢?暗恋和单恋,都是自虐。”她感触地说。

  “少年的暗恋,是最悠长的暗恋。”他说。

  她已经忘了郑逸之,他却一直没有忘记她。因为童年的那段历史,他们成了亲密的朋友。他更爱上了地。

  少年的暗恋,是悠长而轻盈的。成年之后的暗恋,却是漫长而苦涩的。她暗恋的,是余志希。第一眼见到余志希,她便爱上了他。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崇拜更为贴切一些。崇拜比爱更严重。爱一个人,是会要求回报的,是希望他也爱你的。崇拜—个人,却是无底的,能够为他永远付出和等待。少年的崇拜,也同时是崇高的。成年以后的崇拜,却是卑微的。

  余志希并不是常常在香港。一个月里,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不在香港。他不在的时候,她那半个月的日子也是空的。他从来没有承诺一些甚么。有时候,他们只是吃饭和上床的情人。她一向自命是个时代女性。男女之间,不过是一种关系,而不是感情。关系是潇洒的,感情却是负担。可是,她压根儿便不是这种女人,那只是她无可奈何的选择。

  那天晚上,余志希从西班牙回来。她本来约了郑逸之看电影,接到余志希的电话之后,她立刻找个借口推掉了郑逸之。

  余志希对她,也是有感情的吧?那天,他用舌头舐她的脸和头发,把她舐得湿漉漉的,像—头小狗。她问他:“这一次,也是和那个空中小姐一起吗?”

  他没有回答。

  “为甚么她从来不在香港跟你见面,是因为她有男肌友吗?”

  他用舌头舐她的嘴巴,不让她说话。

  “我有甚么不好?”她哽咽着问他。

  “你没有甚么不好。”他说。

  “那为甚么我永远是后备?是不是她比我漂亮?”

  他舐了舐她的耳朵,说:“你很好,你太完美了。”

  “是吗?”她难过的问。

  “嗯。”他舐她的脖子。

  她脱下了胸罩,坐在他身上,用乳房抵着他的胸口,彷佛只有这样才能够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他和她,却是关山之遥。

  她只是他永远的后备。完美,是一种罪过。有多完美,便有多痛苦。

  她也有一个永远的后备。那个人也是近乎崇拜的,永远在等她。

  最初的日子,她曾经坦白的告诉郑逸之:“我是一个男人的后备。”

  “他说我太完美了,所以不能爱我。你说呢?”她问。

  “那他也不应该跟你上床。”他有点生气,是替她不值。

  后来,她看得出他愈来愈妒忌,便也不再提起余志希。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一个气球,谁也不想戳破。一旦戳破了,便只剩下两个同病相怜的人。

  可是,她比余志希更残忍。余志希还是会疼她的。她对郑逸之,却任性得很。既然知道这个男人永远守候;那么,她也不在乎他。甚么时候,只要余志希找她,她便会立刻撇下他。她的时间表,是为余志希而设的。

  郑逸之生日的那天晚上,她在那家意大利餐厅预先订了一个生日蛋糕。两个人差不多吃完主菜的时候,她的手提电话响起,是余志希打来的,他想见她。

  “我现在没有空。”她把电话挂上了。

  “有朋友找你吗?”郑逸之问。

  “没甚么。”她说。

  可是,挂断电话之后,她又后悔了。她看着郑逸之,她喜欢他吗?她十一岁的时候是喜欢过他的,往事已经太遥远了。他坐在她面前,唾手可得;她牵挂的,却是电话那一头的男人。

  她急急的把面前的鲈鱼吃掉,期望这顿晚饭快点结束,那么,她还赶得及去余志希那里。郑逸之在跟她说话,她的魂魄却已经飞走了。

  服务生把一个点了洋烛的蛋糕拿上来。郑逸之没想到会有一个蛋糕。

  “很漂亮!”他说。

  “快点许个愿吧!”

  “许个甚么愿呢?”他在犹豫。

  她偷偷看了看手表,又催促他:“还不许愿?洋烛都快烧光了。”

  他平日很爽快,这天却偏偏婆婆妈妈的,把她急死。

  “想到了!”他终于说。

  “太好了!”

  还没等他闭上眼睛许愿,她已经急不及待把蛋糕上的洋烛吹熄,烛光熄灭了,他怔怔地里着她,不知道是难堪还是难过,一双眼睛都红了。

  “如果你有事,你先走吧!”郑逸之说。

  “不,我只是以为你正要把洋烛吹熄。”她撒谎。

  可是,谁都听得出那是个谎言。

  他们默默无语地吃完那个蛋糕,然后他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之后,她匆匆的换了衣服出去,跑到余志希那里。她拍门拍了很久,没有人来应门。余志希跟郑逸之不一样,他是不会永远等她的。她不来,他也许还有第三,甚至第四个后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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