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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摇了摇头,说:“我知道,至少在今天,你没有挂念他。”

  不单单是今天,跟韩星宇一起的许多天,我也忘记了林方文。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才又会被思念苦苦的折磨。

  “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没有勇气不回去。”

  “我是障碍吗?”

  “不。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片天空,更辽阔的天空。”我说。

  “肚子饿吗?”他问,“我们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

  “很饿呢。”我说。

  “雪柜里有Cannele,冰了的Cannele更好吃。”

  “我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

  我趴到他的胸膛上,说:

  “我要吃掉你!”

  “我还没有拿去冰镇。”他说。

  “我就是要吃暖的!”

  长天在我背后,温柔了整个夜室。我在他心里,找到了最蓝的天空。我俯吻着他湿润的头发,他嗷嗷地吮吸我的奶子,一瞬之间,我忽然明白了,万物有时,离别有时,相爱有时。花开花落,有自己的时钟;鸟兽虫鱼,也有感应时间的功能。怀抱有时,惜别有时,如果永远不肯忘记过去,如果一直也恋恋不舍,那是永远看不见晴空的。回去林方文的身边,不过是把大限延迟一点;延迟一点,也还是要完的。难道,在我短暂的生命里,还要守候着一段千疮百孔的爱情吗?

  我躺在韩星宇的身体下面,看到了爱的长空。我怎么能够否定这种爱呢?思念,不过是习惯。直到夜深,当我在他身畔悠悠醒来,他仍然握着我的手,深深的熟睡了。为什么天好像不会黑的?成群的蓝极乐鸟忘记了回家,留下了无法稀释的蓝,缠绵如旧。

  当我醒过来,已经是天亮了。蓝极乐鸟回家了,飞过之处,流下了一片淡淡的蓝,荡进清晨的房子里。

  韩星宇张开眼睛,说:“我们竟然躺了这么久。”

  “昨天晚上,你睡着的时候,天空还是蓝色的。”我说。

  “是吗?”他悠然问我。

  那是我见过的,最蓝的天空;是我心里的天空。

  ***

  “我很爱他!”

  娱乐版上,我看到了这样的一条标题。以为又是葛米儿的爱的宣言;然而,照片里的她,却哭得眼睛和鼻子皱在一起,只剩下一张大嘴巴。她向记者承认,她和林方文分手了。她没有说为什么,只是楚楚可怜的说,她仍然爱着他。

  记者问:“你还会找他写歌词吗?”

  葛米儿说:“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这是林方文要向我传达的讯息吗?

  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永远守候的人了。

  ***

  夜里,我站在阳台上,无意中看到了林方文的蓝色小轿车在下面驶过。他来干什么呢?以为他来找我,他的车子却并没有停下来。隔了一会,他又回来了,依然没有泊车。漫长的晚上,他的车子在楼下盘桓;最后,失去了踪影。他到底想干什么?

  许多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车子缓缓的驶过,离开,又回来。渐渐地,当我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我会走出去看看他是不是又来了。他这个可恶的人,他成功了。

  我穿上鞋子冲到楼下去。当他的车子再一次驶来,他看见了我。他停了车,从车上走下来,面上带着微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说。

  他没有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尴尬的说:“我只是偶然经过这里。”

  “每晚在这里经过,真的是偶然吗?”我吼问他。

  终于,他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像一只做了错事的小狗,蹲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想我再抱你。你一向也是这样的。”

  “你可以回来吗?”他说。

  “你以为我还爱你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沉默着。

  “林方文,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我哽咽着说。

  他惨然地笑笑。

  “我希望我还是以前的我,相信人是会改变的。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林方文,如果你爱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重生。”我流着泪说。

  他内疚的说:“你不要这样。”

  我哭着说:“有些人分手之后可以做朋友,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但是,我做不到,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知道了。”他凄然说。

  我在身上找不到抹眼泪的纸手巾,他把他的手绢给了我,说:

  “保重了。”

  他颓唐地上了车,车子缓缓的开走了。离别的方向,开出了漫天告解的花。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凭吊的,就好像我当天在葛米儿的房子外面凭吊一段消逝了的爱。我们何其相似?只是,我已经明白了,花开花落,总有时序。

  ***

  “只有双手才能够做出爱的味道。”余平志的妈妈说。

  我在她的厨房里,跟她学做巧克力曲奇。这位活泼友善、酷爱烹饪的主妇告诉我,用电动搅拌机虽然方便很多;然而,想要做出最松脆的曲奇,还得靠自己一双灵巧的手,把牛油搅拌成白色。要把糖粉和牛油搅成白色,那的确很累。我一面搅一面望着盘子里的牛油,它什么时候才肯变成白色呢?

  “要我帮忙吗?”余妈妈问。

  “不用了,让我自己来就可以。”我说。

  “是做给男朋友吃的吗?”

  “嗯!他八岁那年吃过一生难忘的巧克力曲奇,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出那种味道。”

  “回忆里的味道,是很难在以后的日子里重遇的。”

  “是的,我也担心——”

  她一边把鸡蛋打进我的盘子里一边说:

  “但是,你可以创造另一段回忆。”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真笨!”我惭愧地说。

  她笑着说:

  “不是我比你聪明,而是我年纪比你大,有比你更多的回忆。”

  “伯母,你为什么喜欢烹饪?”

  “因为想为心爱的人下厨。”她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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