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面包树出走了 | 上页 下页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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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我用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抹干。 “你恨我吗?”她突然说。 我摇了摇头。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她天真的问。 “曾经爱过同一个男人的话,是不可能的吧?”我说。 “听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是的。”我微笑着说。 沉默了一阵之后,她说: “林方文还是很爱你的。” 他为了她而背叛我,而她竟然跟我说这种话,这不是很讽刺吗?我没有表示任何的意见。 她眼里闪着一颗泪珠,说: “每次唱到那首《花开的方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最爱的人不是我。” 我怔忡了片刻。为什么她要告诉我呢?我本来已经可以忘记林方文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她说。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 “我想抱他抱过的人。”她说。 我在她眼里看得见那是一个善意的请求。 我没有想过要去抱林方文抱过的女人,也没有想过要被他抱过的女人抱。可是,那一刻,我好像也无法拒绝那样一个卑微的恳求。 最后,一团粉红色的东西不由分说的向我扑来,我被迫接住了。 “谢谢你让我抱。”她说。 那颗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她是一只粉红色的傻豹,一只深深的爱上了人类的、可怜的傻豹。 *** 我把葛米儿的唱片放在唱盘上。 听说林方文最爱的是我,我心里有片刻胜利的感觉。然而,胜利的感觉很快被愤怒抵消了。在我已经爱上别人的时候才来说这种话,不是很自私吗?何况,我太知道了,他从来分不清自己的真话和谎言。 我不是说过不会再被他感动的吗?可是,那首《花开的方向》是这样唱的: 当我懂得珍惜,你已经远离 我不感空虚 因为空虚的土壤上将填满告解,如果告解 还会萌芽茁长 且开出花来 那么,花开的方向 一定是你离去的方向 忽然之间,所有悲伤都涌上了眼睛。那天在雨中重逢,他不是一直也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吗?当我消失了,他又是否向着我离去的方向告解?可惜,他的告解来得太晚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片蓝色的天空。那片天空,长不出告解的花。 *** “是你吗?”他说。 在电话那一头听到我的声音时,林方文显得很雀跃。 “我听了那首《花开的方向》。”我说。 他没有作声。 “我一点也不觉得感动。”我冷冷的说。 他也许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冷漠,电话那一头的他,没有说话。 “向我告解的歌,为什么由葛米儿唱出来!”我哽咽着骂他。 我们在电话筒里沉默相对,如果不是仍然听得见他的呼吸声,我会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根本你就享受自己的告解和内疚;并且把这些告解和内疚变成商品来赚钱。这首歌替你赚到不少钱吧?”我说。 “你以为是这样吗?”他终于说话了。 “不管怎样。如果你真的告解的话,请你让我过一些平静的日子,我已经爱上别人了。” “就是那天来接你的那个人吗?” “是的。” 他可悲地沉默着。 “我已经忘记你了。”我说。 最后,我挂断了电话。 听完那首歌之后,我本来可以什么也不做,为什么我要打一通电话去骂他呢?是要断绝自己的思念吗?当我说“我已经忘记你了”的时候,孩提的日子忽尔在我心里回荡。童年时,我会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并且跟爸爸妈妈说:“我已经睡着了呵!”以为这样便能骗倒别人。二十年后,我竟然重复着这个自欺欺人的谎言。我唯一没有撒谎的,是我的确爱上了别人。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已经毫不犹豫地奔向那离别的花。 *** “躺在地上看的天空特别蓝。”韩星宇说。 我们躺在他家的地板上看天空。这幢位于半山的房子有一个宽大的落地窗。晴朗的早上,躺在窗子前面,能够看到最蓝的一片天空。 “这个角度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搬来这里好一段日子了,从不知道这个天空是要躺下来看的。”他说。 天空本来是距离我们很遥远的;然而,躺着的时候,那片蔚蓝的天空仿佛就在我脚下。当我把两只脚掌贴在窗子上面,竟然好像贴住了天空。 我雀跃的告诉韩星宇: “你看!我把脚印留在天空了!” 他也把脚贴在窗子上,说: “没想到天空上会有我们的脚印!” “智力题——”我说。 “放马过来!”他说。 “天空是从那里到那里?” 以为他会说,天空的大小,是和地上的空间相对的。以为他会说,天的尽头,是在地平线。以为他会说,天空在所有的屋顶上面,他却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从我这里到你那里,便是天空。” “记得我说过西藏的天空最蓝吗?”他说。 “嗯。” “也许因为那时年纪小。童年的天空,是最蓝的。” “现在呢?” “现在的天空最近。” 四只脚掌贴在宽大的窗户上,骤然变得很小很小,我们好像就这样飞升到天际,而且是倒挂着走路的。我们走过的地方,白云会把脚印抚平。 我躺在他身边,就这样从早晨直到黄昏,忘记了时光的流逝。落日把天空染成一片橘子红。当夕阳沉没了,天空又变成蓝色。我在书上读过许多关于蓝色的描写,可是,眼前的一片辽阔的蓝,却是无法描摹的。蓝最深处,是带点红色的。我想起我在书上看过一种鸟,名叫蓝极乐鸟。这种鸟的翅膀是蓝色的,求偶的雄鸟会倒挂在树枝上,把身上的蓝色羽毛展成一把扇,不断的抖动。那像宝石般的蓝色羽毛。是求爱的羽毛。我看到的蓝色,便是成群的蓝极乐鸟展翅同飞,滑过长空,把一大片天空染成缠绵流丽的蓝,那是爱的长空。 “我以前的男朋友好像仍然挂念着我。”我告诉韩星宇。 “你呢?你是不是仍然挂念着他?”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生气?” “也许会的。” “是的,我仍然挂念着他。你生气吗?” “有一点点。”他老实地回答。 “初恋总是难忘的。正如你童年的天空。” “我明白的。” “你真的生气?”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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