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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他微笑。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他,“为什么还要说这首歌动听?你用不着这么大方。”

  “我真心觉得这首歌动听。一个男人,能够为一个女人写一首这样的歌,一定很爱她。”

  “已经完了。他说每年除夕会写一首歌给我,这是其中一首,不会再有了。”

  “我不是才子,不能为你做这样的事。”他带着遗憾。

  “那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每年除夕为你做一个手术,免费的,好不好?”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给他逗得捧腹大笑。他一直知道我的过去,却不告诉我。

  “你一点也不妒忌?”我问他。

  “如果妒忌另外一个人,不是太没有自信心吗?”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一刻,我爱上他。

  他握着我的手问我:“今年除夕,你会不会和我一起度过。”

  “刚刚过去的除夕,我们不是在医院走廊一起度过了一分钟吗?”

  我们集团旗下一个商场打算在圣诞节跟电台合作举办一个大型音乐会,十一月初的一个周末,我跑上电台跟外事部的负责人洽谈,在大堂碰到林方文,那是分手后,我第一次跟他碰面。

  “你好吗?”他跟我说。

  “很久没有听到你的歌了。”我说。

  “近来没有什么好作品,不听也罢。你来电台干什么?”

  “我们赞助一个音乐会。”

  “哦。”

  接着,是一阵沉默。

  “我走了。”我要比他先开口说分手。

  “你离家的那一天,我在路上拾到一只纸飞机。”他说。

  我心头很酸,回敬他一句:“乐姬近来好吗?”

  他沉默。我潇洒地离开,心里却伤痛,为什么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有男朋友,是不是我还舍不得他?

  我约了徐起飞吃午饭,他完全看不出我有异样。他提议看电影,我却不想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

  “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我很累。”

  “你会喜欢的。”他拉着我走。

  他驾车到沙滩。

  沙滩上,有两群男子正在打沙滩排球。徐起飞跟他们挥手。

  “你认识他们?”

  “我们以前一起打排球的。他们每个星期都在这里。”他说。

  “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加入。”他跟他们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在阳光普照的下午打排球,许多快乐仿佛又回来了。我在沙滩上兴高采烈地打滚,满身都是沙,心不再酸,是徐起飞把阳光带给我。

  跟迪之和光蕙一起吃晚饭,迪之说:“我发现了一种新的乳罩很好的,穿上以后,胸部很挺很大。你们一定要买。”

  “你已经跟石油王子上床了!你说过女人突然想到买新乳罩,便是已经跟男朋友上床。”我取笑她。

  她淫笑:“这还用说?我们早就上床了。你跟徐起飞上床没有?”

  “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等于默认。医生上床会不会像做手术那样严肃?”

  “你问小绵。”我说。

  “小绵生了孩子,是个男的。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他们一家三口。小绵整个人都走样了,至少胖了三十磅,脸上长满红疹,腰肢很粗,肚子很大,好像还有一个孩子未出世。”迪之说。

  “你说得很恐怖。”我说。

  “这不算最糟糕,最糟糕是孩子长得一点不像她,像极了大蚂蚁。”

  “小绵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生子的。”我说,“时间过得真快。”

  “下一个可能是我,嘻嘻。”迪之甜丝丝地说。

  光蕙突然伏在桌上痛哭起来,把我们吓了一跳。

  “光蕙,你哭什么?”我问她。

  “我到现在还是处女?”她呜咽。

  我和迪之对望,不知道应该同情她,还是取笑她。

  “我也希望自己是处女。”迪之说,“跟田宏上床的时候,我一直很懊悔,为什么我不是处女?当你爱一个男人,你会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可是,我现在无法做得到,但你还可以。”

  跟徐起飞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我已经不是处女,也不后悔把最好的东西给了林方文,是不是我还是爱林方文多一点?

  一九八九年的除夕,徐起飞要在医院当值,他约定我一月一日晚上吃饭庆祝新年。除夕,我跟着光蕙和孙维栋在兰桂坊一间法国餐厅吃晚饭。

  孙维栋最近做了一件他自己很引以为荣的事。他看见经常在他诊所附近行乞的老乞丐满口坏牙,他把他请上医务所,替他换了一口新的牙齿。

  “你根本用不着这样善心,很多乞丐其实很富有。”光蕙责备他。

  他不以为然说:“他很感激我。”

  孙维栋总是不明白,女人要是喜欢你,即使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她还是喜欢你。如果她不喜欢你,你是善长仁翁也毫无意义。

  孙维栋去洗手间时,我跟光蕙说: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拖拖拉拉,已经一年多了。”

  “是的,我闷得想吐,但甩了他,像今天这种节日,由谁来陪我?”

  “真的没有别的追求者?”

  “有一个男同事追求我。他人不错,很勤奋,很有上进心,也很细心。”

  “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

  “他跟家人住在屯门。”

  “那有什么问题?”

  “即是他的家境不好,他的入息比我低。”

  “你说他很有上进心。”

  “我不想作长线投资。我把青春投资在他身上,他成功了,也许会爱上另一个女人。他失败了,我一无所有。我已经不想跟一个男人在街上等巴士,我不会嫁到屯门去。”

  我突然很挂念徐起飞,即使他不是医生,我也不介意。我别了光蕙和孙维栋这双怨侣,在午夜十二时前赶到医院。徐起飞正在当值室内。

  “新年快乐!”我倒在他怀里。

  “新年快乐!”他抱着我说,“我正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我温柔地跟他说。

  “你不是跟光蕙和孙维栋一起的吗?”

  “我希望你是我在九十年代第一个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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