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面包树上的女人 | 上页 下页
三四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我。

  我点头。

  我们在海滩的小食亭吃早点,我心乱如麻,一段爱情刚失落,另一段爱情又升起。

  他送我回家。

  “你睡一会吧。”他说。

  “那你呢?”

  “我要上班,今天我当值。”

  “你不早说?精神不够,医坏了人怎么办?”

  “我坐牢,你来探我。”他笑说。

  我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告诉迪之。

  “好呀,女人要恋爱才有光采。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林放好像已经跟乐姬住在一块了。”

  我虽然早就料到,但心里还是很难受,他说他没有跟乐姬上过床,后来却跟她住在一起。

  晚上,我接到徐起飞的电话。

  “我想见你。”我跟他说。

  “不行,我现在当值。你可以来医院吗?”

  我到了医院,他刚刚替一个病人做完手术。

  “我们出去散步。”他说。

  “你走得开吗?”

  “你也是病人。”他牵着我的手。

  徐起飞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我好想去依赖,而不会害怕到头来他会像林方文那样,逃避我的依赖。

  我问他:“你不想知道我从前的事?”

  “不想知道。”他说,“每个人都有过去。”

  他的传呼机响起,他要赶去手术室。

  “你可以在医生当值室等我。”他说。

  我在医生当值室等他,突然有一种幸福,那是一个女人等待自己的男人下班的幸福。他回来了,样子疲倦,脸上有鲜血。

  “你脸上有血。”

  “是病人的血,经常是这样的。”他说,“我可以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不。你已经两天没有睡。”

  “我不累呀。”

  他坚持要送我回家,他很困,不住打瞌睡,车子在路上S形行走。他调低车窗,让风吹醒自己,又不断掴自己的脸。

  我难过得流泪,跟他说:“都是我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温柔地握着我的手。

  我突然觉得不应该辜负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也许只是想找他做替身。

  我狠心地跟他说:“你还是不要再找我了。”

  “为什么?”他很不明白。

  “很多事情都没有原因的,你是医生,也该知道,很多病都是没有原因的。”

  “但我会尽力医好它。”

  “我无药可究。”我冲入大厦,头也不回,他一定很失望。

  我没有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有找我。

  三天之后,我到新加坡公干,在酒店房间里,思念的人,竟然不是林方文,而是他。

  一九八九年十月,我只身离开香港往新加坡公干六天回来了,走出接机大堂,一个人在远处向我挥手,是徐起飞。那一刻,我不想再失去他。我并不意外,在飞机上的三个小时里,我一直想,他可能会接我。如果注定他是我的,他会接我。

  他吻我的脸,说:“我很挂念你。”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我装着很意外的样子。

  答案一如我所料,他打电话到我公司,公司里的同事说我去了新加坡,他于是打听我回来的日子和飞机班次。离开前,我没有要求同事替我守秘密,并且把航机编号贴在壁布板上。

  在车上,我们热吻,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消毒药水味道,是一种最有安全感的味道。

  “许多病,是没有原因的。”他对我说。

  “我不明白。”

  “所以,不用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变主意。我也不打算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你。”他说。

  车子穿过海底隧道,又穿过香港仔隧道,向深湾驶去。

  “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问他。

  “卡萨布兰卡。”他说。

  那是我和林方文共度两个除夕的地方。

  他见我犹豫,问我:“你不想去?”

  “不,不是的。”我也想看看那个地方。

  到了深湾俱乐部,原来卡萨布兰卡已经结束营业了。

  “真可惜,这是一个好地方。”他说。

  “是的。”我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好地方。”

  我以为是我和林方文完了,原来卡萨布兰卡也完了。一间餐厅也为我们的爱情憔悴落幕。

  “我们驾车到别的地方去。”他说。他扭开车上的收音机,电台刚好播放《明天》,跟我有明天的,已不是林方文。

  “这首歌很动听。”他说。

  “歌词是我从前的男朋友写的。”我不想再隐瞒他。

  他不作声。

  “你知道?”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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