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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你的牙医怎样?”我问光蕙。

  “他很好,只是太缠,天天都要跟我见面。我考试温书,他也要坐在我旁边。”

  “他爱你爱得紧要嘛。”我说。

  “你跟他有没有做那件事?”迪之问她。

  “没有!”光蕙郑重地说。

  “你呢?”

  “没有!”我说。

  “你两个真是圣女贞德。”迪之说。

  “你是色欲狂徒。”我们说。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交上新男朋友。”迪之说,“他做飞车特技的。”

  “是电影里那种浪子?”我骇然。

  “是的。”她笑靥如花,“他随时会死。第一次见他,是在排戏现场。他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那个场面真是壮丽。”

  “好像拍电影。”光蕙说。

  “是啊。事后说起,原来我们在那一刻同时都有感觉。我觉得他好像出生入死来见我一面。”

  “开始了多久?”我问她。

  “一个星期多一天。昨天刚好是我们相识一星期。”

  “今次别冲动,看清楚对方才好。”我忠告她,害怕她又吃男人亏。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别以为他做特技人便很粗鲁,他很细心的,这叫做铁汉柔情。”她抱着我的枕头陶醉得很淫荡。

  “陶醉归陶醉,不要把唾液留在我的枕头上。”我提醒她。

  “他叫什么名字?”光蕙问她。

  “卫安。”

  “听起来好像护卫员。”我说。

  “他的驾驶技术十分好,他曾经在电影里飞越十八辆车。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到中国去,飞越长城。”

  “天方夜谭。”我说。

  “也不一定没有可能的。”她为他辩护。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工作很危险,跟消防员、警察和杀手同列头号危险职业?”光蕙问她。

  “最怕没有死掉,却残废了,要你照顾他。你知道吗?你绝对不是那种肯照顾残废的丈夫一生一世,无尤无怨的女人。你才没有那么情深义重。”我说。

  “我就是喜欢他不能给我安全感,他随时会死掉,因此我们相处的每一刻都充满刺激,都害怕下一刻会成为永诀。每次他离开我身边,我觉得他又回到熊熊烈火里。我从来没有如此断肠地牵挂一个人。我喜欢那种随时会守寡的感觉。”

  对于迪之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奇怪。她是那种走进游乐场,便第一时间查询:“哪种机动游戏最危险?”然后立即跑去玩那种游戏的人。

  爱上邓初发,因为他是水上英雄,林正平更不用说,他是天皇巨星。只有那个录音室技师是一个例外。那段日子,她太苦闷。

  迪之的优点是义无反顾,缺点是经常失手。

  “什么时候让我一睹你那位赛车英雄的风采呢?”我问迪之。

  “立即可以,我叫他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饭。”

  卫安驾着他的黑色日本跑车准时来到。他给我的感觉是新区流氓去了尖沙咀。他像个发迹了的新区少年,穿了在尖沙咀区买的衣服,如此而已。

  他似乎迫不及待一显身手,汽车以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行驶,我和光蕙紧紧抓着门柄,不敢说话,只有迪之还可以轻轻松松不停跟我说话。

  “下个月一号便是金曲颁奖礼,《明天》已经肯定可以成为十大金曲。林放很有机会拿到最佳歌词奖呢,他有没有请你陪他出席颁奖礼?”

  “没有听他提过。”

  “你是他的女朋友,没理由不找你陪他呀!”迪之说。

  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和光蕙松了一口气。

  “我可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殉情啊。”我对迪之说。

  林方文的确没有跟我提过颁奖礼的事,他不会不打算和我一起出席吧?

  那一年,我们三个好朋友同是光明正大谈恋爱,决定一起度除夕,地点我自私地选在卡萨布兰卡,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除夕,我和林方文都会在那里度过。

  我提醒林方文:“这一次,你别再忘记。假使你忘了,送歌给我,我也不原谅你。”

  他乖乖的没有忘记。迪之和卫安都穿了黑色皮夹克,十分相衬。光蕙和孙维栋同来,孙维栋穿西装,光蕙穿了一条隆重的长裙,把头发盘在脑后,看来很成熟。我和林方文便显得平凡了,不够新潮也不够隆重。

  三个男人因为三个女人的缘故走在一起,他们其实并没有共同的话题。卫安不断说车,他准备参加澳门格兰披治大赛。孙维栋纠正我们刷牙的方法。他的生活里,原来只有两件东西——牙齿和光蕙。林方文比较沉默,他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显得特别可爱。

  还有十秒便是一九八八年,台上的歌星倒数十下。

  “新年快乐!”我们六个人举杯祝愿。

  “爱情永固。”迪之高呼。

  “女人万岁!”卫安喊着。

  “现在是新年,关女人什么事?”迪之笑着骂他。迪之总是爱上智商比她低的男人。

  歌台上,一个肥胖的菲律宾女人在唱黑人怨曲,我和林方文在舞池中相拥,我却有难解的心事,还有十多个小时,便是金曲颁奖礼,他仍然没有邀请我一同出席,他也许不想在那个地方,公开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

  “明年除夕,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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