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流波上的舞 | 上页 下页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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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约了李维扬在他们常去的那家西班牙餐厅见面。他满心欢喜的来到,她望着他,那一刻,她才明白冯致行为什么选择了不辞而别。要对自己所爱的人说再见,原来是多么艰难的事。她深呼吸了很多遍,也无法开口,以致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 那顿饭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她凝望着他良久,嘴唇有点颤抖。 李维扬战战兢兢的望着她。他大概也猜到她将要说的,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我会去波士顿。”她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 他听到她话中的意思不是短暂的别离,而是更像永远的告别。 “我会在那边住下来。”她说。 那一瞬间,所有哀伤的感觉都涌上心头。他沉默了很久。 她也沉默了。不辞而别,也许会对他更仁慈一些。 *** 送她回家的路上,谁也没讲过一句话。 他们默默的走着。 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凝望着他,欲言又止,他就预感到她也许要跟他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将要开口而还没开口的那一刻,比六天的思念还要漫长。他战战兢兢地等她说话。她没有说不要再见面,她说她要去波士顿了。那不就等于永远不会再见吗? 她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他并不感到意外,但不意外不代表不痛苦。 见面之前,他渴望抱她,吻她。他许多天没有抱她了。可是,当她说了要走,他再没有勇气抱她。他们之间那种亲爱的关系好像远远一去不回。他感到意兴阑珊。 夜已深了,他抱着膝头蜷缩在床上,开始觉得没那么悲伤了。爱她是很累的。她走了,他不用再承受爱她的痛苦,这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从今以后,他不需要再坐在那里等她选择。他可以拾回许多自尊,远离伤痛。 不再相见,也许是最美丽的终结。 *** 在油画店的后花园里,于曼之告诉罗贝利她要移居波士顿,她为此感到抱歉。既然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团聚,罗贝利也不好意思挽留她。 “我们两年后也许会搬到纽约。”罗贝利说。 “为什么?” “我和韩格立都很喜欢纽约,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计划要在那里度过下半生,而且连房子也买了。自从孩子出生之后,我们想把这个计划提早实现。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在一个多姿多采和自由奔放的国度里成长。” 离开香港,不是意味着要离开林约民吗? “我和林约民已经说好了,只要有时间,他会来纽约探望我。我们会一直偷情到齿摇发落。”罗贝利向往地笑了。 罗贝利处理爱情的方法常常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对罗贝利而言,三个人的爱情是能够以某一种方式长存的,用不着去抉择。 而她自己,却做了痛苦的抉择。 她太笨了吗?她只是更尊重爱情。 当李维扬知道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挽留她。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心里觉得失望。他为什么不叫她留下来呢?假如他真有那么爱她,无论结果如何,他还是会努力争取的。 他却只是沉默无语,神情伤感。她太明白了,他不是一个会去争取爱情的人。而她自己也太自私了,她希望她会说一句话,甚至做一些事情叫她留下来,但到了最终,她也许还是会离开的。 *** 假如他们不是朋友,也许会好一点。偏偏因为他们是朋友,所以还是要见面。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如旧每周在海边公园的石阶上等她。 爱她是快乐的,也是痛苦的,但他别无选择。他们又回复到从前那样,打球,聊天,只是谁也没有提起离别的事。他不敢问她什么时候走,她也没有说。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直到一个周末,她忽然打电话来,问他: “我们明天是会去打球的吧?” 这个约会,是从来不需要事前再确定一次的,她为什么突然要确定一下?他立刻预感到离别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了。也许就在星期一。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早上下过一阵雨。他来到海边公园,茫然的坐在石阶上等待。他像是一个因为表现差强人意而被下令退役的球员,这是他最后一次代表球队比赛了。他的心情庄严而哀伤。 退出也许是好的,他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担心自己的表现,那太累人了。 她离开也是好的。她去追寻幸福,那些幸福是他没法给她的。 她来了。既然是最后一次作赛,他要在观众心中留下美丽的回忆。他努力去投出每一个球,也勇猛地扑接每一个他击出的球,他不让她的球有机会从他手上失去。 太阳下山了,他们并排躺在草地上。她身上沾满了泥泞,在她旁边喘着大气。 “我明天要走了。”她说。 离别的时刻终于降临,他的喘气声愈来愈小,听起来像是微弱的哭声。他应该说些什么的,却悲伤得无法说些什么。 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他以前送给她的那个棒球,转过头去问他: “这个棒球将来是可以换面包的吧?” 他望着她,点了点头。 “真的是永远通用?” “当然了。”他微笑说。 她站起来,把球放回口袋里,说: “和我跳舞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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