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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年轻时(6)


  牟肃吾的话,说得我们哑口无言,谁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证明自己没有享用“傻子”留下的成果,也没理由反驳他说“螺丝钉”无用。但当我们把他的话说给表哥听的时候,表哥就说:

  “未来多渺茫啊!用得着他去管吗?我可不做什么螺丝钉,我活着是为自己。”

  表哥的话使我们更看清了牟肃吾的顽固愚蠢,他那套傻子哲学和螺丝钉哲学一文不值,取笑之余,又奉送了他一堆绰号,什么牟俗(肃)老、俗物、牛眼睛等等。

  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三位哲人,都有一两门功课要重修,不重修的功课分数也不高,父亲一看我的分数单就把眉头皱得铁紧:

  “你这一年都做什么啦?钱花得那么多,分数得的那么少。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你都不往心里去,好象也不在你眼睛里,你到底是怎么了?嗯?”

  尽管老爸脸色难看,我也不在乎,心想:“我跟你的代沟是越来越深了,如今我的思想更不凡,见解更深刻,你哪里能了解呢?你呀!已经落伍了。沙特说……表哥说……”

  “喂!先生,已经到了,你要在哪里下车呢?”司机问。

  “就在这里停下来罢!我走过去也是一样。”我说。

  “那我还是开车送你过去罢!”他热心地说。

  “不必,我想走走,想晒晒中部的太阳。”我说着走下车来,觉得他对我这话一定不懂,又加上一句:“多年没来啦!好象什么都稀奇似的。”

  “啊!是的,是的——”那司机接过车钱。

  我迎着阳光往前走,心里在想,要是办完公事时间还早的话,是不是该回母校去看看——

  真没想到,回程时还是那部车子。办完事走出来,时间才四点刚过,太阳照得到处都亮堂堂的,我慢步踱着,心里算计着该立刻坐车回去呢?还是在台中逗留一下?怀怀旧?

  又是突如其来的“刷”的一声,一辆红色的计程车在我旁边煞住了。

  “先生,还是坐我的车回去吧!”一张熟悉的、笑嘻嘻的面孔,还是那个司机。

  “你在等我?”我诧异地问,坐了上去。

  “刚才又跑了趟这里的生意,正要回去,就遇到你先生出来。”他已经把车子开到大路上。“去哪里呢?车站吗?”

  “就开到车站罢,正好赶上下一班火车。”我说。车子迎着脉脉的斜辉在路上奔驰,我沉默地靠在坐位上。

  “唔!我看还是先到大学罢!到母校看看也是好的。”我又说。

  “是啊,是啊!回去看看嘛!”那司机说。声音里透着赞同的意味,仿佛很了解我的心情。

  “你进去看罢!我等在这里。”到了大学,那司机说。

  “好,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我说着走进了校门。

  啊!这是我的母校,曾经盛过我一生中最宝贵时光的地方。我象个自小离家的孩子,又回到母亲的身边,心里有悲有喜,有按捺不住的激动,两只眼睛不住地搜索着、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中,已有回过头用好奇的眼光研究我的。

  “你们觉得我奇怪吗?十几年后,难保你们的心情不和我今天一样!”我心里说。正想转身,一个头发长长的女孩子使我蓦然一惊,我的眼光不由得就跟住了她。“她多象叶清涓!”我想。可是叶清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曾是我好友的女朋友、一个女同学,如今是人家的妻子罢了!……

  那个暑假回到学校,小张见面就忙不迭迭地告诉我:“唐远的女朋友真的来了,想不到这小子真能泡上这么高级的妞儿。叶清涓真的很漂亮,才来了两天,已经名满全校,咱们的唐远已经成了众男士忌妒的目标了。”

  当天下午我就见到了叶清涓。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全心震动,“啊!她不就是我在脑子里描绘了多时的那个女孩子吗?”我心底惊呼。真的,她那垂肩的秀发、柔长的身段、两只又清又深的美目、飘逸的动态,对我一点都不陌生。我曾打过主意:有天遇到我理想的女孩,就不顾一切的去追求,不管后果如何。但她是唐远的女朋友,这一点是我的想象中和计划中都没有的。我轻视一般的道德观念,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批评我,可是我矛盾了考虑了很久,还是压下了这点感情的火苗,不让它冒出来,唐远到底是我亲如兄弟手足的好朋友啊!我怎么能?我怎么忍?唐远把叶清涓带进了我们的哲人小组。但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见了她就觉得浑身局促不安,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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