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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这才是打肿嘴巴充胖子呢,明明是自己比不上人家生得俊,叫人家把到嘴的肉硬生生的挖去,却偏要说自己不要吃那块肉的,嘿,要是我,就非把那块肉抢回来不可,看看谁的本事大。好啦,现在我们帮你忙,给你出气来啦,你反过来还要卫护她,那不是比人家情愿做乌龟的男人还不如吗?”马浪荡愈说愈得意,愈说声音愈粗大,“你说,你说,阿叔讲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一下软瘫下来,并不是被他说服了,而是忽然恍悟,对他们说道理或求情,等于对牛弹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帮美云逃脱,而唯一可以帮她逃脱的办法就是找外面的人来。

  “是不是?阿叔的话没有错吧,好,好,小娘,快去把美云叫来,快去,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不能浪费时间的。”

  我呆呆的站了起来,也不看他们,就径直去厨房,老何已吃完饭,挺着胸站在后门口抽烟,我进了厨房,走到炉前,附着美云耳朵悄然说:

  “你姑且去敷衍他们一下,美云,我想办法到外面去找救兵,真的,我向你发誓不叫他们捉弄你。”

  她脸上的表情是死的,眼珠是钉住的,她看我的时候不是眼珠转过来,而是整个头扭过来,朝着我,但是她的眼珠并没有移到我脸上,而盯在我身后的柴堆上。

  “你听见了没有?美云,你要相信我,我会帮你忙,把他们打发走的。真的,你去和他们敷衍一下,不要太死板了,尽管和他们敷衍拖时间,我好到外面找人,你听懂了吗?”

  她忽然活过来了,眼珠在我脸上身上溜了几下,然后她说了一句使我当时惊讶,事后领悟的话。

  “定玉,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像一个八九十岁对世事看透看淡了的老年人,那种冷然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的音调,听了使我全身发寒,使我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过去,好像藉以得到一点温暖似的。

  她牵起我的手说,“走吧,他们不是在等吗?”

  我跟着她出来,泪滴在她手背上,她的手跳了一下,她的脚步停了一下,想说话,没有说,却把我的手松开了。

  “啊,美云呵,你把我想得好苦呵!”马浪荡见了她,马上扑过来,被酒燃着了的情欲烧红了他的脸。“你这个勾魂的小娘,你竟然忍心叫我等这么久,来,来,来,我杯子里还有点酒,我和你干了这合欢酒,哈,合欢酒。”说着就拿起杯子往她脸上送。

  美云面不改色,把酒杯接过来,就往他脸上摔去。

  “咦,咦,怎么还是这副腔调?真是,你一鸣叔对你愈是柔情蜜意,你这小娘愈是不识抬举,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次你可是逃不掉的呵!嘻嘻,来吧,我们喝一杯,然后……”他把酒杯接住,放在桌上,再拿起祖善面前的杯子。

  我趁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美云身上,就慢慢的往客堂移,想从后门溜出去,把住在弄堂后面的皮匠师父老庞叫来,不想祖善眼尖,看见了,我还没有退到门后,他猛然叫了起来。

  “喂,定玉,定玉,你想到哪里去?你要知道,一鸣叔也许醉了,你的老表哥却是清醒得很哩!”

  我停下脚步,气得发抖。

  马浪荡也停止了调戏,大着嗓子叫道:“老何,来,来,现在不用守后门了,你来跟定玉小姐到河埠头去守住那个粗胚,万一他来了,定玉会挡架的,如果她不挡,我对你讲过的,你只管使用那家伙好了。”

  老何把他那管手枪在他大手里翻了个身,朝我晃晃,然后对我咧咧嘴,邪恶地干笑了一声。

  “要好好守住定玉小姐呀,”马浪荡说,“她读了很多书,主意多得很。定玉,对你说,子弹是没有眼睛的,还是少转念头。你的表姊,有你阿叔在这里照顾,保我会把她照顾得心花怒放,你走好了……”

  猛不防,啪的一声,美云打了他一个大嘴巴,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一股神力,居然把他打得连退三步,跌坐在洋灰地上,她自己就一反身,死命往二门跑,我也急中生智,开了后门撒腿就跑,因为是熟门熟路,一下子就到弄堂口,要是我立刻就跑去找老庞,事情就会完全两样,但是当时我怕美云不熟悉门径跑不掉,所以我出了弄堂,转身往二门那面跑,以为可以撞见她,带着她躲起来。谁知还没有到二门,老何从黑里钻出来,一把将我揪住,连拖带夹的就把我带进二门,进了二门,一眼就看见美云,她的一头浓黑长发被揪在马浪荡手里,上身的衣服已被撕剥得精光,露出她细嫩的皮肤及胸前两个小巧浑圆的乳房。祖善站在一边,正用鸡毛掸子在抽着她的背,马浪荡空着的一只手,却在邪恶地逗弄着美云淡红的乳头。美云的脸,因为头发被揪着的关系,绷得紧紧的,眼梢眉梢都往上吊,脸色惨白,看了有点怕人,嘴角流出一道细细的血水,沿着她白嫩的颈子往下流,流在她两乳之间,大概是她因为要忍痛,把嘴唇咬破了。

  我猛的挣开了老何的手腕,向他们扑过去,死命的夺去祖善手里的掸子,狂叫道:“你疯了吗?”

  祖善将我一把推开说:“你少来管闲事!这个贱小娘,鸡毛掸子吃惯了的,你看她,连哼都不哼一声,今天我倒要看看她能硬到什么时候!”说着,拾起掸子狠狠的往她身上抽去,美云像死了似的,脸上的皮肉丝毫没有移动,只是下唇皮又被咬破了一块,又涌出一道鲜血来。

  “你是不是人啊?!”我发狂似的撞到他身上去,把他撞开。“你还有点人性没有?她虽然不是大姨生的,到底是和你共一个父亲呵,你难道……”

  马浪荡把那只在玩弄美云乳头的手放下来,向站在二门边的老何摆了一下说:“你送定玉小姐到河埠头去吧,时间不早了。祖善,你也算了,把她打得稀烂,你阿叔也要倒胃口了,交给我,我来让她吃点甜头,包她乖乖的自己脱得精光,定玉,你的绣房呢?是哪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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