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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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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保马福禄又找了半晌,指着一块砂石下面说: “有了,这儿还有一宗物件,掉在土窟里。” “是什么对象,待我来瞧瞧?” 师爷撩起衣衩,赶过来一瞅,原来是一只茶盏大的癞蛤蟆。那蛤蟆已经死了,但嘴里仍衔着东西,——一种俗称为放屁虫的毒虫。人头附近,找来找去,也只有这三样业已死去的东西,这些东西,跟命案有何关联呢?温师爷文诌诌的摇起头来。 “禀明相公,”他转跟侯知县说:“人头附近,只查出三样不相干的东西,蛇、蛤蟆、放屁虫,全都是死了的,再没有旁的线索好找了。” 侯知县点点头说: “在案子没侦破之前,不妨先着人把这三样东西带回县衙,让本县参详参详再说。”说完话,抬头又问站在桥上的仵作陈四:“你查验尸体的结果如何?” 陈四摇摇头说: “不瞒您说,属下查验结果,跟初次查验相同。” 侯知县背袖着手,缓缓踱着方步,到芦棚里落座,沉沉的想着些什么,过了半晌才跟温师爷说: “着人传唤地保马福禄和马老实的家人来,先将尸体发交他们,安排落葬。陈四说的不错,办怪案要朝怪处想,看光景,这案子只得在蛇、蛤蟆和放屁虫这三样东西的头上做文章了。” “真想不透!”师爷困惑的捻着胡髭,“这些东西跟马老实的丢头有什么相干?这可不是猜哑谜。” “先按照大人的吩咐,把它们带回衙门去再说罢。”仵作陈四挂上他盛放验尸工具的袋囊。 回到县衙时,天又快傍晚,眉目是谈不上的,不过侯知县算是锲而不拾,在晚饭桌上,还一再重复着:“放屁虫、蛤蟆、蛇?……” *** 两榜出身的侯县令把温师爷和仵作陈四都打发走了,西花厅的夜晚,完全沉静下来,他支着下巴,独坐着,试图解开迷惑人的疑难。 ……放屁虫、蛤蟆、蛇?……蛤蟆、蛇、放屁虫?……蛇、放屁虫、蛤蟆? 三样东西颠来倒去,还是三样东西,说什么也跟马老实无关。他站起身来,缓缓的绕室踱步,觉得为官办案的滋味,更胜过当年应考时苦作八股文章。起承转合,在这宗命案里,压根儿用不上,“起”是有了,命案发生就是“起”,轮着“承”,可“承”不下去啦! “那,来人啦!”他忽然呼唤说。 “大老爷,呼唤小的,有何差遣?”跟班的过来承应着。 “替我去备办香烛纸马来。”侯县令说:“我沐浴净身后,好祭告死者马老实的亡灵。” 人到急处,明知不是办法也权当成办法。温师爷所讲的那些显灵报冤的奇案,自己也听过不少,可信不可信是另一回事,事到紧急处,权且试试也无妨。有关鬼魂出现,自己并没亲眼见过,不过,老古人说的不错: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假如传说无稽,那么,像包龙图日断阳夜断阴的记述,也都是荒唐之事了?! 把一切预备妥当,他走到花厅门前,站在廊檐下仰看天色,夜空多云,偶见疏星,约莫是起更时分了。正待吩咐跟班的焚化纸箔,点燃香烛告祭,花厅那边的角门一响,知县娘子带着手捧点心盒儿的小丫鬟,从后衙过来了。 “夫人来了。”跟班的禀说。 侯知县一向有季常癖,见夫人驾到,急忙奔过来迎进西花厅。夫人说: “相公,你一连两夜没回内衙,必是有要紧的公案待办,妾身不敢打扰,只是亲自张罗了些点心,供相公宵夜,不知相公办的,是什么样的案子?” “嗨,”侯知县叹了口气说:“头一天坐堂,就遇上疑难的命案了。”接着,他就把马家河西马家村的地保马福禄,怎样来衙报案,马老实怎样惨死在小木桥头,他带着师爷、仵作,以及一干衙役,怎样去现场验尸,在人头附近,怎样觅着三种对象的事,源源本本的详述了一遍。又说:“我想了一整晚了,这放屁虫、蛤蟆和蛇,怎样也和马老实的死扯不上干系!正打算焚香点烛,祭奠马老实的亡灵呢!” 知县娘子听了,一笑说: “人不拜,倒去拜鬼?相公,你这书呆子,圣贤书你算白读了……敬鬼神而远之,谁要你去拜祂?靠神靠鬼保前程,不怕妇人小子笑掉大牙?” 话虽是轻描淡写笑着说的,却针针见血,直戳到侯知县的心里去了,嗫嚅半晌,才为难的说: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案子到眼前毫无眉目,又无法拖延搁置,所以下官才……” “才怎么样?”如县娘子说:“才让我一人在内衙独自苦等?才躲在西花厅把脑袋当成浆糊盆?才着跟班的买来香烛纸马拜亡魂?才连我亲手做的点心也无心尝一尝?是不是?” “是……啊……不是,不是!”侯知县着笑着,连连打拱作揖赔罪说:“夫人,你千万勿责怪下官,只要这案子略现眉目……我就理当回内衙。” “案子包在妾身的身上。”知县娘子说:“夫妻在一道儿,凡事也多个商量,强如你一个人在这儿闷熬,既劳神,又办不了事,这就请回内衙休歇去罢!” 阃命难违,侯知县只好没精打采的亦步亦趋回内衙去了。 夫妻进了房,侯知县的心仍然悬在马老实的这宗案子上。知县娘子问及昨夜在西花厅,都跟温师爷和仵作陈四聊了些什么?侯知县便把温师爷所讲的“鲫鱼忌荆芥”的案子,和仵作陈四所说的“阴虎和肉鳖”的案子转述了一遍。 知县娘子听了笑说: “破案就破案,干嘛要说这些荤腥的事?”说着,捏了一块精致的点心,送到侯知县的嘴边说:“这些点心不在十八反的克忌之内,你好歹吃点儿罢。” 侯知县虽然有些食不下咽,但还是勉强的吃了。 知县娘子又昵笑着挨身过来说: “你光顾忙案子,今夜我要不去西花厅,只怕你又把我给挤到心外头去了!相公你说,究竟该是不该?” 知县嘴里塞着点心,咿咿唔唔的,连说: “不该不该,下官真是不该……” “知道不该就好。”知县娘子又说:“孔老夫子说过一句话,上面一个是‘食’字,有了食,下面该怎么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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