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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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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啦,口舌上要积点儿德,小锁儿!”小癞痢说:“我就是听着冰橇儿响,怕有人不小心滑落到冰窟窿里去,才爬起来砍根枒叉,竖个记号的……你没想想,这种寒的天气,人滑进冰窟窿还会有命吗?” 徐小锁儿笑得呛了风,咳了一阵儿才说: “原来你是这等的好心肠,那更该得个媳妇了!……也许会有人冲着记号朝下掉的,你等着罢。横直你是出名的不怕冷,下冰窟窿捞人,全是你的差使,没人会抢掉你的媳妇儿就是了。” “少说邪皮话罢。”小癞痢一面朝回走,问那个说:“讲正经的,小锁儿,你怎会知道是葛家老庄的童养媳妇逃掉了的?” “我刚打南边走过来,听冰橇上的一个庄汉说的。”小锁儿缩着脖颈说:“那庄汉是葛家瓦房的长工。奇怪,你没听二鬼讲过葛家瓦房的事情?说起来,源源本本的,话可长着咧。” 小癞痢摇摇头,他从没听过一伙人在更房里聊聒过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想听那些琐琐碎碎的事情,但今夜,葛家老庄这四个字,引起他的兴致来,几年之前,石榴花开的季节里,坐在后甘家村村头石碾上歇脚的姑娘,可不就是问路去葛家老庄的么?他刚刚躺在黑屋的草窝里,还回想起那幅明艳的彩画,那姑娘的白脸,弯弯的额发,那些朵朵小红火似的石榴花……这逃走的童养媳,难道会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姑娘?! “到我矮屋去坐坐怎样?”癞痢说。 “算啦,我怕闻那股狗臊味。”小锁儿说:“要嘛,就到那边的更房去,火炉上添几块柴火,等我把这事讲给你听。二鬼他们那伙人,全到后甘家村赌钱去了,更房里冷清清的,正好守着火聊天。” “好罢。”癞痢说。 两人转到更房去,徐小锁儿抱了捆湿柴来,把火给升旺,小癞痢只是呆呆的在一边坐着,眼望着跳动的红火,满心都是痴迷。不会的,这夤夜私逃的童养媳,决不会是抱着石榴花远去的那位姑娘……空想这些做什么呢?张逃也罢,李逃也罢,全是与己无干,刚刚那点儿探究的兴致,一转念间,便散得无踪无影了。 但徐小锁儿却一心的感慨,不管小癞痢愿听不愿听,粗声的发怨说: “葛家瓦房这回逃了媳妇,说来也是自讨的,二鬼听人说:瓦房老当家的只生这么个独种儿子,一出娘胎就生病,多年没离过床。……这个小媳妇家住酸枣林,她父母贪着葛家的厚礼,便把女儿送给葛家做养媳。你想想,癞痢,这可不是认着石头栽花?” 小癞痢用火筷儿戳着旺燃的柴火,一串火星儿鲁鲁的摇漾着朝上升,他的嘴舌比心更拙,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咱们力壮筋强的,娶不着老婆。”徐小锁儿又说:“葛家那个皮包骨头的病小子,明白的不中用,偏要娶个童养媳回家,不拉屎,硬占着茅坑!” “嘿,你的气性倒大得很!”小癞痢迸出几句话来:“人家娶童养媳,莫说娶一个,就是娶十个八个,又关咱们屁事,用得着去吃那个飞醋?!” “谁吃醋来着?!”徐小锁儿指天划地的:“俗说:路不平,旁人踩,我只是在说几句公道话罢了!……听说这一回,葛家那个宝贝儿子快咽气了,逼着那童养媳圆房冲喜,小媳妇是个活生生的女人,除非她真愿大睁两眼跳火坑,要不然,还有不跑的嚒?” “她跑不掉的。”小癞痢有些忧郁的打了个呵欠:“雪地上留着她的脚印子,撑冰橇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顺着脚印追下去,还有追不着的?” “嗨,”徐小锁儿嗨叹一声说:“她要是叫追回去做一辈子寡妇,还不如掉进冰窟窿里死掉的好。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再怎样也比两眼漆黑的挨日子痛快些。” 小癞痢没再答腔,空气自然的沉寂下来,徐小锁儿忽然抬起头,跟小癞痢说:“听见没有?那只冰橇又撑回来了!” “不错。”小癞痢说。 一种传自冰面上的音响,清脆而锐厉,吉碌吉碌的由远而近,向这边直逼过来。小癞痢正想告诉小锁儿,幸亏他想到冰窟窿危险,半夜起来做了记号,要不然,真担心过路的冰橇会出事情…… 还没容他开口,吉碌吉碌的声音停了,跟着是一阵木柴断折的响声和几声惊惶的锐叫,紧接着,老狗在河岸边呜呜的狂吠起来。 “出了事情了!”徐小锁儿白着脸说:“也许是冰橇撞上你刚竖起的枒叉,翻掉了!” “掌起灯笼看看瞧!”小癞痢说:“救人要紧。” *** 尽管风雪迷人两眼,两个人仍然拎着灯笼,奔到河而的冰壳上去;冰橇并没有翻,只是一头陷进冰窟窿里,尾部朝天高翘着——这比在冰壳上翻了还要严着得多,因为冰橇上的人,一个个全像滚豆似的落进冰窟窿里去了。 “这些撑冰橇的,也真没眼!”小癞痢怨说:“我明明竖了记号的。” “他们撑得太急了,一时控不住。”小锁儿说:“再说,枒叉上盖了一层雪粉,白糊糊的,不到切近也看不清楚……如今该怎么办?” “这么着,”小癞痢一面豁着衣裳说:“你回更房,拎着壶帮我打壶酒来,顺便吆喝些人来帮忙,我这就下去捞人,捞着一个算一个,好歹看他们的造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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