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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快醒——”她的知觉清醒了一点。

  “快醒——”她分辨得出,那是她的母亲。母亲用手拍打她的脸和头,又扯她的头发。

  啊,原来没有阳光也没有树叶更没有鸟儿。但有母亲粗暴的双手。

  加柔张开眼睛,她被母亲扯起来。

  母亲有一张夹杂了愤怒、失措、迷惘、怨恨、狐疑的脸。

  她对加柔说:“你来!告诉我。”加柔无助地望着她的母亲。

  母亲说:“是不是你引诱你的父亲?”

  加柔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引诱,她的眼睛惊但无光。

  母亲再说:“是不是你在父亲面前看色情杂志?”

  她知道了这是什么事,“我……”

  母亲眼睛满布红丝,她开始歇斯底里:“说!”

  加柔惊慌了,她只懂得说:“我……我不知道……”

  母亲叫出来:“是你!果然是你!”

  加柔张大了口,无言以对。

  母亲抓住她的手臂,猛烈摇动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你的父亲呀!”加柔什么也不懂得说,她只明白了一件事,原来错在她。

  “我为什么会生下像你这样的女儿!”母亲开始控制不了自己,她打加柔,用手打她的头她的脸她的胸。

  加柔退后,双手抱着头保护自己,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真的是她的错吗?

  已经瑟缩在角落了,她把脸埋在手臂内。真的是自己最错吗?

  父亲没有错,是自己错。

  母亲一直发狂的拍打着,就像打死一只蟑螂那样,她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如蟑螂一样的大敌。

  打得自己的手累了,她才停下。加柔一直没敢望向她,母亲停手之后,她抬眼望去,才知道母亲泪如泉涌。

  流泪,是因为伤心。加柔想,是否自己做了些令母亲伤心的事?是了,受害人不是自己,是母亲。她是最错的人,她伤了母亲的心。

  加柔扑上前抱住母亲,母亲接受了三秒,却又立刻推开她,然后她一边哭一边扯着女儿离开浴室,一直拉扯她回去自己的房间,继而反锁她。

  加柔又被困在另一个空间之内。窗外刚好有一只黄色的鸟飞过,鸟拍动翅膀的声音很响,她回头望了一望,然后索性面向窗外,一直的哭。

  她不想伤害母亲,然而母亲却被伤害了。

  只要她不曾看过父母的色情杂志,那就没事。她越想越哭,哭得身体内的水分也快要抽干。

  那一天,她被锁在房间里头,没人送过水与食物来。房间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二天,她得到了食物与水,母亲放在她的房门外。第三天,她被放了出来,一出来,便被带进浴室。

  母亲关上浴室的门,对加柔说:“以后不要再提起那些事!”

  她瞪大眼望着母亲。

  母亲再说:“对谁也不要提起,”

  她不懂得回答。

  母亲不满意了,大声呼喝她:“你听不听到我说什么!”

  她怔了怔,认了一声。

  “就当作没发生过一样,知道吗?”母亲吩咐。

  加柔“啊”了一声。

  然后母亲要加柔洗澡,她洗澡完毕,晚饭己准备好。

  饭台前坐着母亲与父亲,还有刚走过来的加柔,今天的晚饭是肉酱意粉,她看到了。而她更看到的是,父亲与母亲在默然地吃,没有望向她。

  加柔吃得很慢,虽然她很肚饿。一边吃她一边想,他们怎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想深一层,以往,同一张饭台前,父亲也一向意态安然地吃他的早午晚三餐。

  父亲与她沉默地演这场戏也三年了,现在只不过加人了母亲这角色。

  她很想哭,但又不敢哭。

  卒之吃完了。是父亲先吃完,然后母亲,最后才是她。

  吃完了,便各散东西。

  那年加柔十一岁,东窗事发。父母仍然一起同床共寝,她依然是他们的女儿。只是父母很少交谈,而她亦很少与父母交谈,一个家,静默得很。

  没有发生过,没有发生过。是母亲的吩咐,然而加柔每次擦过父亲的身边,她也有一股愤怒,越是不让她表露出来,她越是愤怒。

  她觉得,或许愤怒是不对的,因为母亲说是她的错,所以她不应愤怒。但实在,那股恨意,是禁不住的。

  这样子,过了四个月。一天,加柔的母亲告诉她:“下个学期你到香港去。”“香港?”她从来未去过。

  “你去你爷爷奶奶家里住。”母亲说。

  “我自己一个我去?”她问。

  “是的。”母亲说。

  加柔不知应该怎样反应。母亲说下去:“你走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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