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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骆驼(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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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不要脸的女人,阿吉比爱她,她不爱他,还跟他讲话,阿吉比拼命去找她,她又变心了,跟奥菲鲁阿突然好起来,阿吉比找了一群人去整她,她居然告诉奥菲鲁阿,前几天打了一场,昨天晚上,阿吉比爸爸的店门口就吃了炸弹。” “又乱讲了,奥菲鲁阿不是那样的人。”我最不喜欢这群女孩子的,就是她们动不动就要用自己的想象力去判断一些完全不是她们智力所能判断的事情。 “咦!奥菲鲁阿不是,沙伊达可是的啊!那个婊子,认识游击队……。” 我刷一下把编好的辫子抽回来,正色向这些女孩子说:“婊子这个字,只可以用在无情无义、没有廉耻的女人身上,沙伊达是你们沙哈拉威女子里,数一数二的助产士,怎么可以叫她婊子呢!这个字太难听了,以后再也不要这么说她了。” “她跟每一个男人说话,”坐在我前面姑卡的大妹妹法蒂玛啃着乌黑的指甲,披着一头涂满了红泥巴的硬头发,无知邋遢得像个鬼似的说着。 “跟男人说话有什么不对?我不是天天在跟男人说话,我也是婊子?”我凶着她们,恨不得有一天把她们这么封闭的死脑筋敲敲开来。 “不止这个,沙伊达,她……她……”一个较老实的女孩羞红了脸,说不下去。 “她还跟不同的男人睡觉。”法蒂玛翻着大白眼,慢吞吞的说着,同时冷笑了两声。 “她跟人睡觉,你们亲眼看见的吗?”我叹了口气,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的望着这群女孩子们。 “啧!当然有的嘛!大家都那么说,镇上谁肯跟她来往,除了男人们,男人也不肯娶她的啊,不过是整她罢了……” “好啦!不要再讲了,小小年纪,怎么像长舌妇一样。”我反身去厨房把茶倒掉,心里无端的厌烦起来,大清早,说的就是这些无聊的事。 女孩子们横七竖八的坐了一地,有乌黑的赤着腿的,有浑身臭味的,有披头散发的,每一张嘴都在忙着说话。哈萨尼亚语我听不懂,但是沙伊达的名字,常常从她们的句子里跳出来,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满是愤恨和不屑,那副脸难看极了,说不出的妒和恨。 我靠在门边望着她们,沙伊达那洁白高雅、丽如春花似的影子忽而在我眼前见过,那个受过高度文明教养的可爱沙漠女子,却在她自己风俗下被人如此的鄙视着,实是令人难以解释。 在这个镇上,我们有很多沙哈拉威人的朋友,邮局卖邮票的,法院看门的,公司的司机,商店的店员,装瞎子讨钱的,拉驴子送水的,有势的部族酋长,没钱的奴隶,邻居男女老幼,警察,小偷,三教九流都是我们的“沙黑毕”(朋友)。 奥菲鲁阿是我们的爱友,做警察的年轻人,他一直受到高中教育,做了警察,不再念书,孩儿气的脸,一口白牙齿,对人敦敦厚厚的,和气开朗得叫人见了面就喜欢。 镇上爆了炸弹是常事,市面一样繁荣,每个人都有意无意的说着时局,却没有人认真感到这些纷扰的危机,好似它还远着似的淡然。 那日我步行去买了菜回来,恰好看见奥菲鲁阿坐在警察车里开过,我向他招招手,他刷一下的跳下车来。“鲁阿,怎么好久不上家里来了?”我问他。 他嘻嘻的笑着,也不说话,伴着我走路。 “这星期荷西上早班,下午三点以后都在家,你来,我们谈谈。” “好,这几天一定来。”他仍然笑着,帮我把菜篮放在叫到的计程车上就走了。 没过了几日,奥菲鲁阿果然在一个晚上来了,不巧我们家里坐满了荷西的同事,正在烤肉串吃。 他在窗外张望了一下,马上说:“啊!有客人,下次再来吧”。 我马上迎了出去,硬拉他进来:“烤的是牛肉,你也来吃,都是熟人,不妨事的。” 奥菲鲁阿笑着指指身后,我这才看见他的车上,正慢慢的下来了一个穿着淡蓝色沙漠衣服的女子,蒙着脸,一双秋水似的眼睛向我微笑着。 “沙伊达?”我轻笑着问他。 “你怎么知道?”他惊奇的望着我,不及回答他,我快步的出去迎接这个求也求不到的稀客。 如果不是沙伊达,屋里都是男人,我亦不会强拉她了。沙伊达是开通大方的女子,她略一迟疑,也就跨进来了。 荷西的同事们,从来没有这么近的面对一个沙哈拉威女子,他们全都礼貌的站了起来。 “请坐,不要客气。”沙伊达大方的点点头,我拉了她坐在席子上,马上转身去倒汽水给奥菲鲁阿和她,再看她时,她的头纱已经自然的拿了下来。 灯光下,沙伊达的脸孔不知怎的散发着那么吓人的吸引力,她近乎象牙色的双颊上,衬着两个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下面,是淡水色的一抹嘴唇,削瘦的线条,像一件无懈可击的塑像那么的优美,目光无意识的转了一个角度,沉静的微笑,像一轮初升的明月,突然笼罩了一室的光华,众人不知不觉的失了神态,连我,也在那一瞬间,被她的光芒震得呆住了。 穿着本地服装的沙伊达,跟医院里明丽的她,又是一番不同的风韵,坐在那儿的她,也不说话,却一下子将我们带入了一个古老的梦境里去。 大家勉强的恢复了谈话,为着沙伊达在,竟都有些心不在焉,奥菲鲁阿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沙伊达告辞了。沙伊达走了很久,室内还是一片沉寂,一种永恒的美,留给人的感动,大概是这样的吧! “这么美,这么美的女人,世上真会有的,不是神话。”我感喟着说。 “是奥菲鲁阿的女友?”有人轻轻的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哪里来的?” “听说是孤女,父母都死了,她跟着医院的嬷嬷们几年,学了助产士。” “挑了奥菲鲁阿总算有眼光,这个人正派。” “奥菲鲁阿还是配不上她,总差了那么一点,说不出是什么东西,差了一点。”我摇着头。 “三毛,你这是以貌取人吗?”荷西说。 “不是外貌,我有自觉的,她不会是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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