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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我的心,热辣辣地就快要在下一秒钟就吐到餐桌上去了,连忙抓着餐巾掩住嘴。

  “你没事吧?”杜青云微躬着身,俯向前,很不期然地捉住我的手。

  “没事,谢谢你。”

  杜青云这才惊觉他原来捉住了我的手,立即放开,只差没向我说声对不起。

  两人一时无话。

  “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竟又在同二时间,齐齐向对方问了这个问题。 随而二人都不期然地笑起来。

  领班亲自给我们捧了两杯酒来,放在我们跟前,问:“是等一会才叫菜吗?”

  杜青云答:

  “你请随便替我们拿主意好了,我们什么都吃,且今晚吃什么也会觉得好味!”

  领班一叠连声地说:“对、对、对!”就引退了。

  杜青云举起酒杯,说:“祝我们……和好如初!”

  我笑,没有答,把酒呷了一口,默认下来了。

  人与人之间的亲密与疏离,真奇怪。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举止甚或一句无心的话语,而制造出桥梁或鸿沟,将原本不相干的人拉在一起,或将一向亲亲密密的人生分了。

  杜青云开始给我谈他家中的兄弟姊妹和母亲。他父亲在多年前去世了,听得出来,他最钟爱的是那个排第五的小弟弟邦邦,只因他念书顶棒,运动出色,是个文武全才的小灵精。

  我一直微笑而专注地听着。

  两个人在这种背景之下相逢,又开始蝇娓而谈家中琐事,那份心头的感受,舒服得令我觉得软绵绵、松散散,像浸在清凉的海之中央,搭在温暖的阳光之下,飘飘然,一直离凡尘,远去远去。

  晚餐用毕,杜青云说:“我们到外头走走。”

  还没有等我回应,他就快快地结了账。

  晚风阵阵吹来,暮春仍然有寒意。

  走在赤柱的滩头上,是微醺,抑或沙滑?我竟有一丁点的踉跄。

  杜青云伸手拖住了我。

  仰望黑漆的长空,蓦然想起帼屑说过:“头顶无须星光灿烂,只要人生旅途上,长伴有人。”

  今晚无月、无星。

  然,身畔有人,的确如许的快意。

  我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心内在想什么?

  想以后我们的发展?

  抑或想如何向帽周交代?

  他已到了须要向别人交代的地步了吗?我心蓦地往下一沉。总不便开门见山的问。

  交代与否,其实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原来呆在那餐厅内好几天。大概自上次跟我晚饭之后开始吧?

  天下间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回事呢!

  “冷吗?如果冷了,我们就回去吧!”杜青云问。

  我真想说:“这就回去了吗?”

  是有点舍不得。

  然,我还是答了:“这就回去吧!”

  女人怎么有这许多的言不由衷?

  睡到床上去时,只觉时间过得顶慢,青云临别说的那句:“明早来接你!”一直滋扰着我,像块小小的磁石,把我的心神都吸进去。

  但愿一闭上眼,再睁开来,就已天亮,就已是相见的时刻。

  这是恋爱了是不是?

  我扯住被角,把脸埋在被窝里,情不自禁地偷笑。

  通体都在紧张呢,简直觉得血液在劲走疾行,弄得额角和手心都渗出汗水来。

  如此兴奋,怎生好睡?

  真气人!

  披衣而起。

  走出睡房的露台,静静地坐着。

  海浪声清晰可闻。

  一定又是拍着崖岸,浪涌千堆雪,潇洒地溅上半空,再如一片豪雨,洒落在岩石上。

  这个美丽的景致我从小到大每天都观赏着。这以后的日子里,可以跟青云肩并肩、手拉手地相偎相依,听涛声,观浪景,共拥那千堆雪了。

  太阳跟我爬起身来的时刻相同。

  我老早就在天色微明时,穿戴停当,候着青云来接我上班。

  坐在他那小小日本轿车前头座位之上,有种浓重的归属感。我觉得我在备受呵护爱宠。

  反而是,坐在江家那辆高头大马,一身金光灿烂的劳斯莱斯后头座位上,指使着司机城南城北的乱闯,未免太江湖味、太风尘仆仆了。

  我好生厌倦。

  “青云,你带我到哪儿去?”时间还早得很,别是这就回到利通去。

  现今情怀已异,大概一脚踏进利通就会像假释囚犯回监狱报到似的。

  我尽量抛开青云和我身分上的悬殊,不去想它了。

  “带你去吃早餐。”青云侧过头来,望望我:“去吃十块钱,而能饱肚的早餐。”

  “啊!记起来了,你真的曾这样说过。”

  “你记性还不坏呢,我以为你从来没把我跟你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你难道又记牢了我对你讲过的每一句话?”我嗔道。

  喜悦像一个个小浪,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

  “让我们打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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