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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我感激善鸿对我的一切照顾与恩惠,然,以你们之间的关系,使我成为当然的受惠者,可是不必的。我不愿意作变相的威胁与敲诈,这对我是尊严上的侮辱。若不是真不能以自己的智慧与能力解决不了的困扰,我根本不劳打开善鸿的锦囊。魏先生,对我,求人也还可以,迫人、强人,就不必了。什么也是自动自觉显得珍贵。”

  一听这最后几句话,魏千舫霍地站起来,脸色青白,他头也不回地走离甲板,大声呼嚷艇上的水手,说:“给我放下快艇,我要回去。”

  之后,他再走回来,以严峻的目光盯着庄竞之,说:“既如是,庄小姐,我们言尽于此了,他们会把游艇开回去。”

  说罢,也不劳看庄竞之的反应,就跳下快艇,随即开动引擎,一枝箭似地向前急驶,一忽儿就远离游艇。

  海面上出现了曾因波动过而留下的一条白浪。

  庄竞之差不多是吓呆了。

  魏千舫整日地坐在她身旁,他的表现完全见尽绅士风度。

  她没办法可以想象到这次会面的结局会是如此的失控、失礼、激动、狼狈、尴尬。

  就是因为自己的大方,让对方有了自由选择,魏千舫就立即反脸,表明态度,认为毋须买庄竞之的账了?

  这个推论,不是讲不通,而是未免牵强得近乎滑稽。

  庄竞之放他一马,魏千舫何不温文下台。就算乘机领尽庄竞之的人情,不再跟她纠缠,也绝对犯不着立时间拉下脸来,分道扬镳。

  这是迫着庄竞之非拿出魏赵两家的渊源关系来作杀手锏,使对方非驯服不可吗?

  若真如是,那可糟透了。

  庄竞之根本就无法洞悉内里乾坤。

  海浪声一直微微地在竞之的耳畔响起来,船已在归程之上。

  她又细想,刚才魏千舫蓦然盛怒,忍不住离去,倒是活像受着什么重大刺激,真奇怪,竞之反复思量,并不觉得自己最后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开罪对方的地方。

  除非魏千舫是个高傲至不容许有人企图向他施舍的人?

  果如是,他的反应就应该变成给庄竞之尽量方便才成,或者他说:“赵善鸿既然肯定我会帮你,自有个中理由在,你不必胡乱大方,有什么需要我出面与出手的,就说出来好了?”

  唯有如此,才是保障自尊的办法吧?

  眼前已然是万家灯火,从船上望向岸上,像看到五光十色的宝石镶在黑绒布上,发放出难以抗拒的光芒,使人迷惑至极。

  庄竞之不但目为之眩,且也心为之惑。

  实在无法适应这另一场折子戏的结局。

  她回到竞天楼,跌扑到床上去,根本累成一摊烂泥似,再爬不起来。

  人生复杂难缠,要顺畅地走毕全程,竟是如此疲倦!

  每个清晨早起,庄竞之均需无泪。然,很多很多很多个清晨,她在转醒的一刹那,都只愿自己从此长眠不起。

  竞之想,那些一生平淡的女人,必定是最最最幸福的,或者,她们会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日子在阴影重重的气氛下过着。

  庄竞之自己动手,礼聘了室内设计家,把竞天楼从新装修。

  再多心头压力,也要奋发图强,先给自己弄妥个安乐窝。

  那郑玉英,有一去不返之势。庄竞之也就不管她了。

  至于庄氏企业内的那两个已然背叛的大员,竞之下令要他们即日离职。

  已然腐烂至发酵的肢体,务必尽快切除,以免毒气攻心,威胁存亡。

  庄竞之还做多了一个部署,她另外重金雇用了一间跨国性的行政与公关顾问公司,嘱他们快速运用各种渠道与关系,透过不同的媒介与人物,照会全城各间具规模的机构,将苏世元与邓炯同之不忠不信不可靠传扬出去,以祈让他们二人于短期内无法在市场内再得以翻身。

  这一个部署,是庄竞之援兵之计,相当重要。

  无他,以杀鸡警猴的手法,让城内一总的高级行政大员都略有所闻,知所警惕,知道出卖她庄竞之不是一回轻易被放过的事。

  那一撮跟在企业巨子后头行走的所谓打工皇帝,除了位高俸厚之外,还有社会名声与地位。后者之重要不下于前者。若果一段长时间,赋闲在野,无人问津,就算口袋里再有钱,也如玉石骤失光芒,不再耀眼夺目。

  人与货都是那个道理,越多人用,越多人抢,越身分高昂,越能发挥潜能魅力。

  庄竞之要这等短视者知道,他们不可妄想被收买之后,还有重出江湖之一日。除非收买他们的一方付足供养他们下半生的价钱,否则,一时贪念,要贻害终生。

  至于城内的那些具规模的机构,接到这种讯息,是百分之九十九会上心的。反正,行政大员遍街都是,哪愁雇用不到好帮手,犯得着开罪一个有能力有资格跟自己为忤的人?

  于是,庄竞之此举最低限度起到阻吓作用。

  香港地小人多,易于鲜明地处理讯息,有效地在对象目标身上起到预期作用。这番举止若然在纽约,反而难以进行。

  换言之,杨慕天在本城再要收买她身边的人,肯定会比较困难,因为有前科可鉴,人们的顾忌多起来,且也同时迫令杨慕天要多花铜钿,才能达到目的。

  能尽量花费敌军粮饷,也是兵法权术之一种。庄竞之要看看杨慕天剩余的身家有多少,足以与她为敌多久?

  若只是金钱攻势,不难对抗。

  只怕杨慕天的双管齐下,既以旁的所有滋扰包抄,又全力攻心,向准庄竞之的死门进发。

  像今天,一大清早竞天楼的婢仆就接到一大篮白色的百合与星花,送来给他们家的女主人。

  庄竞之翻开附在花篮上的字条看,脸色当即青红不定。

  那字条是杨慕天的笔迹,写道:

  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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