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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怕只怕坊间已有传言,说她庄竞之以最仁慈的手段去布下阴险之局,让意外横生,好接收一切。

  “我可否把赵祖荫名下所有捐赠?”

  “既是你的资产,在你办好了领受手续之后,悉随尊便。”律师这样答,“庄小姐,我的劝告是让事情淡静下来,你休息够了,再作道理。”

  然后,这位在菲岛极有名望的美籍律师彼得荷尔,把一份封了火漆的信件放到庄竞之的跟前去。说:“请签收。这是赵善鸿先生生前嘱咐过,如果有一天赵祖荫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逝世,请在宣布你继承一切之后,同时交给你这封函件。”

  当庄竞之拆阅这封密函时,心头的震荡难以形容:

  竞之: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肯定已为黄土一堆所掩没,甚至连赵家的唯一血脉都无法传世。这对你,一定是至大的震惊,至大的悲痛。然,对我却是意料中事。

  与妻在极端贫苦的客乡环境中挣扎求存,妻子逝世之后,我携了祖荫依然孤身上道,在人海江湖上,耍尽了手段去争取生活。如果我晓得适可而止,满足于某程度的物质权势,而放下屠刀,上天还是可以让我有补过机会的。然,竞之,很可惜,我在发迹之后并没有如此做。金钱与权利是世界上最犀利的毒品,一旦沾唇,无法不一直啜吸下去。我在从事正经商场活动之同时,是个历年来菲岛最具威势的偷运军火商人。在这岛上不时发生的地下游击战,死伤无数。作为这种涂炭生灵之举的主要帮凶,我难辞其咎。

  世界应该是血债血偿,心债心还的世界,近这几年,我经常做着同一个梦,亡妻总是泪流满面地走到我跟前来,手里抱着初生婴儿,喃喃自语。起初,我老是听不清楚她给我说些什么,就已转醒过来。

  直至两年前,也就是你赴美供读后的一年,我突然发觉肝脏的细胞分化出现问题,立即延聘国内外大国手诊治,然,情况每况愈下。

  我那怪梦却越来越清晰。我听到亡妻喃喃自语的话,她原来是不住地重复又重复一句话:“停止杀戮,停止杀戮,停止杀戮!”

  最恐怖的还在于她背后,战火漫天,亡妻把那条包裹着婴儿的毛巾被扯开来,展示我眼前的竟是血肉模糊、难以分辨的童尸。

  我惊问:“这是不是我们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听到亡妻的回应,我就已惊醒过来,非但一额是汗,且惊骇得周身发抖。

  连连恶梦是征兆,我知道报应终于降临自己身上。

  如果赵家还能保有贤能的骨肉,世代相传的发扬家业下去,是太没有天理循环了。

  或者赵祖荫越不成功,越倾家荡产,就越能保存他的生命。否则,以我们赵家的绝后,与我们无缘长享富贵,也算是回报了千千万万在菲岛上为理想、为民族而战者的生命。

  竞之,你基本上是个极纯良的女子,被连续绝情地出卖三次才还手,是合情合理,天地所容的。我愿意以我有生之年,助你讨还公道。

  与此同时,我并不希望为了我本身罪孽的报应,令你胡乱罪己。祖荫的不幸不测,早已是定数,请忘怀。

  然,竞之,必须以我为例为鉴,报仇也应适可而止,你赢得超越本分时,就会败下阵来。千万谨记!

  除了有日将我们一家的骨灰带返中国版图内之地方安葬外,请将手上的资产用于正途,这是为我们一家最后做的一件事,好使在天之灵,瞑目。

  赵善鸿

  庄竞之的故事讲到这儿,必须告一段落了。诚然她继承赵氏王国,迁往在美国作大本营的那段日子,各种奇迹还是不断发生在她身上,以至孕育她而成一颗熠熠生光的国际企业巨星。要把她的发迹全程再讲下去,怕起码需要另外一个通宵达旦。

  曙光已然从铁窗外透进来,投洒在囚禁庄竞之的这监仓之内。

  是她出狱的日子了。

  阿琴恋恋不舍的问:“庄大姐,如果你可以早一晚我们讲你的故事,就更使我们兴奋了。”

  “过去的故事,只是一个闲聊时的话题而已,并不重要。来日方长,生命上总有很多可以让人讲故事与讲人听故事的时间。”

  秀姑似有领悟,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写下明天的故事,是不是,庄大姐?”

  庄竞之点点头,说:“祝福你们。”

  “也祝福你。”

  庄竞之在狱中吃过了早餐,就被惩教官带领着去认领衣物,办理出狱的手续。

  那惩教官很礼貌地跟庄竞之握手,道:“愿你一切顺利。”

  “多谢,我需要你的祝福。”

  当庄竞之步出监狱,整个人沐浴在自由空气与淡淡红日之下时,她微微地颤抖着。

  自今日始,她离开这个人生的驿站,孤身再上征途。她要面对、应付、承受的挑战甚或苦难有多少,是一个问号,既已重出江湖,就不能有丝毫疑虑、畏缩。明知后有追兵,只能不住勇往直前,为自己开拓去路。

  庄竞之坚持一个原则,将自己武装起来,抛离敌人射程甚远,才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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