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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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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印章上的字,小得可怜。石头已经不大,刻的字就更看不清楚了。 福伯给客人递了一个青花泥印盒子,又摆平了一张白纸,示意客人把印章盖于其上。 冼崇浩依样画葫芦,把印章往印泥上一压,再压到纸上去。那块朱砂般光滑明亮的印泥,呈现在白纸上,很有气派。 福伯说:“这是小篆,刻了七个字。” 杜晚晴连忙问:“什么字?看不懂。” “玲珑骰子镶红豆。姑娘呀,这七个字有意思呢,你应该受了这份礼!” 被福伯这么一说,杜晚晴不觉忸怩起来。 冼崇浩倒不以为意,他的一颗心都放在那块鸡血冻的小石头上,看看石,再看看白纸上的字,来回不知多少次,才跟杜晚晴说:“石头是不是真正的鸡血冻,可不敢说了。但这刀法是高明极了。” 刻在玉石上的字,是金石学问重要的一环。如此面积细小的一块鸡血小方印石,更容易滑刀,刻时一不小心,令到这鸡血冻缺崩,那就不值钱了。 刻石者不知是谁,刀法相当高明,每个字都跃然有神有髓,见尽刻工的劲道与仔细。 “很犀利的刀法。”冼崇浩对杜晚晴再度赞叹。 她只好点点头,情绪还逗留在那章上刻的句子“玲珑骰子镶红豆”。 “怎么样?买下它送给你的爱人吧?”福伯在催。 冼崇浩这才听清楚了福伯对杜晚晴的称呼,想提出纠正,可又舍不得,于是唯唯诺诺,最后才晓得问价钱。 老翁口里说:“钱价不二。” 跟着,竖起三个手指头。 冼崇浩惊叫,说:“什么?三百元,不买,不买,太贵了。” 福伯眯着眼,看看两位客人,说:“谁说三百块?我是说三千块。” “三千块钱买这小小的一块石?”杜晚晴跟冼崇浩打了眼色,同时唱双簧。 “三千块外汇券买一块鸡血冻,怎么算贵?鸡血冻本身已是石之极品。”福伯伸手从冼崇浩处取回了石头,抬高手,不住地赞美。 “要真是鸡血冻,可又不只于这个价钱了。”冼崇浩说。 “我们没法子运出国去,又是祖上遗传之物,真正是无本生利,才平卖这个价。” “不,不,太贵了。走吧!”杜晚晴扯着冼崇浩的衣袖,喊着要走。 冼崇浩呢,边走边还价,说:“就算是三百块吧,跟你成交。” 福伯抿抿嘴说:“句子精警旖旎,刀法如神,又是送你爱人的玩意儿,怎么不值这个钱呢?就一口价,一千元吧!” “我们是老夫老妻了,不用逗她高兴。卖就赏,不卖就不卖,三百块。” 冼崇浩这样回了话,拖着杜晚晴装作拔脚就走。 福伯也急得站起来把他们叫回来,说:“好吧,好吧,就算关照老同胞,多给一百块钱成不成?” 他这么一说,杜晚晴的心就动了,脚步停了下来,往回走。 冼崇浩仍是不肯,说:“你这么开天杀价,怎么还能招来熟客。” “我?”福伯说,“先生,说句老实话,再多的熟客也不管用,风烛残年,今日不管明日事,卖多个钱,也不外乎让我的小孙子多买件衣服穿罢了。” 杜晚晴于是答:“好吧,只这一回,下次可不要狮子开大口了。” 冼崇浩急急从口袋里把钱拿出来,交了四百外汇券给福伯。 “我讲的价,不好由你出的钱。”杜晚晴说。 “讲好是先生买给太太的。”福伯竟学着广东人说广东话,逗得两人大笑。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广东人?”杜晚晴天真地问。 “你那口音呀,出卖了你,定是港澳同胞无疑。”福伯把鸡血冻放进小布袋里交给杜晚晴。 杜晚晴正想转给冼崇浩,对方就说:“真心打算送你的,单是刻工就值这个钱了,你收着。” 他要求她收着这刻有“玲珑骰子镶红豆”的印章。 一时间,两个人对望一眼,都迷惘了。 是不是彼此心内都想着这句醉人心弦的句子了? 那福伯的眼目不灵,耳朵倒是顺风耳,又说:“既如是,相敬如宾,礼尚往来,太太可以回赠,我这儿还有个小印章,又便宜又矜贵。” 说着又从裤袋里掏出个锦盒来。那锦盒的丝线已然剥落,里头藏石头的缎也撕裂了,凹陷处放着一块白玉色、通体透明、长方形的印章,放到杜晚晴手上去时,有一种冷冰冰、滑溜溜的感觉。 “这叫水晶冻,难得这么冻、这么通透。看你刚才有怜念老同胞的心,我不开价,实收二百外汇券。” 实则,杜晚晴对玉石并无深究,但这印章搁在手里,再放到脸颊上去时,一种清幽凉快的感觉相当舒服,也就喜欢了。再一看,又是旧章,刻着字,于是问:“刻的是什么字了?” “字倒是平庸的。”福伯这样说,“但刀法相当传神,句子也有意义,一共八个字:热肠冷面傲骨平心。” “好哇!”杜晚晴开心地叫,立即付了钱,随即双手奉送给冼崇浩。 两个人始快快乐乐地走离广场了。 在车上,仍然各自把玩印章,又交换着观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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