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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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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连我生活如此简单、接触面这般狭隘的人,都要慨叹处世艰难,人家还要不要活下去呢? 每念至此,也就把心中的一切圈闷化解了一半! 开车回家的路上,仍免不了不住她想倩彤的那句话:“自己的时间是时间,人家的时间也是时间。” 然而,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时间就有贵贱高下之分呢? 车子一直开回跑马地去。 我把车窗摇下了,让外面的凉风吹散——下车内的郁闷之气。 是凉快得多了,可不期然一阵寒意涌上心头,连喉咙都像突然之间地卡住了,有种要吐的感觉。 我暗地里叫句该死,一定是整个上午,奔波劳累,刚才空着肚子,吞了几阵生风,便着凉了。早知如此,好歹把意粉塞进肚子里去,或许舒服得多。 冲回家去时,仅仅来得及吐到洗手间的抽水马桶内! 人才舒服得多! 爬到床上去,和衣而睡。心想,能有个佣人真好,也许不该再管母亲罗苏,就申请个菲佣算了。 沛沛应该已经下课了,她通常自己乘公共汽车回家里来,要不是下雨天,我是不去接她放学的,免得为了准时接送而限时限刻的困身。且我又得准备晚饭! 如果这个时候,沛沛回到家来,看见母亲疲累地蜷伏在床,能冲杯好茶相奉,就能解百病了。 我转了个身,微微听见客厅外头有声响。这么巧,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定是沛沛无疑。 过了好一阵,竞又听到她大力关起房门的声音。好生奇怪,这个刁蛮小姐又不知在使什么蛮劲了? 披衣而起,我走过去轻轻叩门:“沛沛!” 房门没有关着,我推门进去:“沛沛,什么事吗?” 沛沛缩起了双腿,坐在床头,拿眼怨毒地望住我。 我真的有点吃惊:“究竟什么事呢?” “你是我母亲不是呢?” “怎么?沛沛,这话从何说起?” “家都不像家了,我昨天说过想吃蛋挞,饼店就在街口,你老是忘记给我买回来!人家素芬的母亲天天弄好各式饼食招呼一大班同学!” 我真的动气了,为了芝麻绿豆的事,一个小女孩竟用着如此无礼粗暴的态度对待母亲,我是老妈子都不如了。 我骂沛沛:“谁教你说话如此无上无下,请求母亲做事,不好声好气,竟然呼呼喝喝。你自己不细心想想,我们有什么亏待了你?活得公主似的,饭来张口,钱来伸手!我还欠你呢!” “当然欠,欠这一辈子,谁叫你把我生下来了!……” 我吓得膛目结舌,现代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了? “你以为我好好过,年年月月功课一大堆,跟同学斗个你死我活,下了课还有一连串的闲气要受,我们家都要说供养得我称心如意,小公主似的,那撮天天司机接送,放学载一车子同学回自己别墅去吃茶点的,又算什么?算巫婆不成!人家要指哪个,踩哪个,认真悉随尊便!生下来的穷人就得看有钱人的面色!” 沛沛竟伏在床上,痛哭失声起来。 可想而知,小孩子在学校里遇上些少人情挫折,回家来借题发挥,把一种怨毒之气都吐到做母亲的身上来! 怎么炎凉世态、冷暖人情这么快就让孩子们领受得到呢?人生数十寒暑,挨的日子还长呢,何必要缩短天真烂漫的时光,拖长明争暗斗的岁月? 我走前去,坐在床沿,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抚女儿! 受的委屈可能很小,但对羽翼末丰的沛沛甚至一总十多岁的孩子,要承担打击挫折,是很吃力的一回事。 我抚弄着沛沛的头发,她竟又拼命摇头,摆脱我的手! 哭得累极了,才深深回过气来,惭渐静止。 一双眼老早变得核桃般大。 我正准备拿沛沛这个怪摸样开玩笑,说一两句轻松的解慰话,好让她破涕为笑,拨开云雾见青天。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只见锦昌用门匙开了大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母亲。 “妈刚在中环逛街,跑上来跟我一起下班,她没有见沛沛好几天了!” 我笑着迎上去,给我这家姑打招呼。每次我们婆熄相见,她劈头必然是那句话:“哎呀,怎么又胖了?大嫂你若是这样子长肉,怎得了?” 究竟是否真的加磅?我看未必。她明知我最怕发胖,老拿这个弄得我坐立不安。 我几次想对锦昌投诉:“你母亲心肠不好!” 都是话到唇边就吞回肚子里,免得锦昌说我小家子气。 反正也是一星期里头见那一次,每次让她说我胖了一磅半磅。还有好几年才攀得上沈殿霞的级数。她老人家图得——时口快心凉,也就由着她算了! 沛沛一看是最宠她的祖母出现,立即扑过去发嗲,才对喊一声“奶奶”,刚收住的眼泪。又崩堤似的——泻千里。 这个女儿真是难缠之极! “怎么了?沛沛,谁没把你招呼得妥妥善善。要你受委屈呢?” 沛沛只一昧地摇头。老祖母却只管拿眼盯我:哈!我活脱脱是沛沛的后娘不成? 幸好母亲不在家,否则这场戏就真够瞧的了。 反正今天并非吾日,我再忍多这几小时,又是明天,希望明天会比今天好就算了。 我回头问锦昌:“是在家里吃饭吗?” 锦昌还未表态,他母亲就抢答:“没有预备就不用张罗了!我这就携了沛沛出去吃顿好的!谁不知好主妇不易为,一日三餐,累都累死,还幸老人家只这么一个,否则更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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