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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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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瑟缩着,自己用手环抱着自己,在棉被里发抖。 像吸食鸦片的人,毒瘾发作了,神智迷糊不清,抗拒正义,接近邪恶,最最最想能赶快吸食一口,再徐图后算。 就是这样,我翻过身,伸手抓起了电话,又摇到菲律宾去。 彼邦也是深夜。 邱仿尧一定在熟睡。 他在电话里传来的“喂,喂”之声,带着沉重的鼻音。 然而,我一听就听得出来。 我紧紧地握着电话,像接收一股暖流,自冷硬的电话筒,直达手心,再缓缓软软款款然地运行全体。 我当然没有做声。 他也没有。 可是,我的耳朵忽然被一下强烈的声响炸聋了似。 我分明听到有一个女声,从电话筒那边传过来,说:“找谁?是搭错线吗?” 是,是搭错线,当然是搭错线。 我手上像握着一个滚烫烧手甚而是烧心的可怖物体,赶忙地把它摔掉。 天! 一个如此娇慵动听的女声,于深夜,在他的房间,正确地说,在他的睡床上,传过来,足够证明一切。 我霍然而去,冲出露台去。 眼前正是一片墨黑。 天与海尽是一色。 可惜,这一色并非蔚蓝。 头顶,尚中有几颗星星,我当天发誓,以后不要再受这种自讨的屈辱。 不沦如何相思难耐,都不再偷偷摇电话去给邱仿尧。 我抚心自问,再强也承担不起那种他身畔已然有人的事实。 纠缠的是自己。 忘情的是他人。 或者,公平一点说,自己错过了的,何必在今天今时再匍匐人前,恋恋不舍。 是自那一次之后,我才停止了那个摇电话去听听邱仿尧声音的习惯。 戒“毒”的过程是异常辛苦的。 曾有多少晚的午夜梦回,睁着眼看牢电话,像那些饿透了的穷小孩,看着窗橱内的面包,垂涎欲滴。 要忍住手,不去做不应该做的事,要为了一点自尊而抵受极大的心灵压力,真不是闹着玩的。 有一夜我就曾忍无可忍地再抓起电话来,才摇了几个号码,就飞快地把电话线抽断,再抱起电话,奔出园子去。 耳畔是汹涌的涛声,涌上来,拍打崖外,再退下来,再涌上来,延绵不断,永无休止。 就像我思念邱仿尧的心。 也像是从前仿尧对我的爱。 曾有过一段日子,邱仿尧的轻轻爱抚与澎湃的激情,就似是海涛涌拍崖岸下,一阵子又悄然引退似,那种有规律、有节奏的起伏,表征着心灵的激动与安慰,轮流地使自己觉得生命原来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全无黑夜,只有黎明。 并非如现在,一只飘泊的孤魂野鬼,在如水的海风中,在无月无星的夜里,怀抱着那个唯一能借以接触的电话,去做另一个无可奈何的举动。 我拿起电话筒,使劲地把它抛下崖去。 并没有发出十十么特别的声响。涛声依旧,雄霸着静夜。 反而是我一个人蹲在空旷的江家后花园中,不住地哭泣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一切的悲哀与苦难都已成过去了。 今夜,我等待的是一个会随时出现在跟前的心上人。 诚然,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蓦地心惊,怕手中的幸福会轻轻溜走。 面对着那具电话,而联想起过往,无疑是令我重温一次噩梦,使我的精神陷入紧张状态,令我意识到非抓牢现在拥有的成果不可。 如果邱仿尧从今夜起,又不再来的话,我不敢想象这种失而复得的欢愉会演变成什么暴戾性质的催化剂,足够有能力去毁灭他人以及自己。 我忽然怕得把整个人缩成一团,缩坐在那张软绵绵的鸭毛沙发内,动也不敢动,似乎维持这么一个姿态,最为安全。 直至有一下门声,像早天的春雷,只这么一响,就惊醒了大地。我整个人弹起来,赤着足,走去把大门开启。 果然,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邱仿尧来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不放,不放。 邱仿尧拿手拍着我的背,问:“什么事?” 我在他怀中摇摇头,也不说话。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永远不会明白我曾有过的苦难日子。 算了。回到白己身边来就好。 “来,让我陪你好好地坐一会,再走。” 邱仿尧这样说,使我立即又敏感起来,问:“你才踏进门来,就要走?” “傻蛋!有来必有往,是不是?” “有始亦有终。”我的眼眶忽而含泪,就是刚才等邱仿尧那段时光里所承受过的郁闷,趁着这一刻发泄掉。 “福慧,快别这样。” “言为心声。” “你只不过捕风捉影,来者去,去者来,是循环,总是会有人来的就好。” “来的人如果不是你,怎么叫好。”我委婉地说,声音幽幽弱弱的,令人听进耳去,心窝也会发软。 邱仿尧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的肩,传达着一份爱惜的表示。 两个人就一直地、无言地相拥着,白白地虚耗着光阴,毫不介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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