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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不,不,不!”我慌忙说:“人多手脚乱,我也不要厨房塞满观众,人一紧张,会失水准。你且在客厅里坐坐,我派秦雨负责陪伴你。”

  丁柏年无奈,只好跟秦雨走回客厅上去。

  厨房门一关,我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我倒是聪明的。”我对宝钏说。

  周宝钏翘起大姆指赞。

  两个人频扑了好一会,终于把一顿四菜一汤的饭菜弄出来了。

  我说:“且让你们几位大股东先试试手势,将来乐宝食店开张,这是逢星期一的四人菜式。”

  丁柏年飞快地尝了几口菜,又喝下汤,说:“好到不得了!”

  “卖多少钱?”

  “薄利多销,五十元四和菜,白饭与汤任取。”

  “我每天由中环赶往新界捧你的场。”丁柏年实在兴奋。

  “将来建设了一个中央系统式的大厨房,就可以进军中环,连写字楼区的生意也吞掉了。”

  “看,宝钏,原来你的这位好朋友是禾杆盖珍珠,名实相符的商界女强人。”柏年说,已然吃罢了一碗饭,再添。

  各人的胃口都好像好得不得了。

  第42节饭后,宝钏仍借故走进厨房来紧张地说:“有没有发觉两人的异样?”

  我想了想,答:“柏年是兴奋的,然,秦雨却出奇的沉默,她平日说话比较多,你看呢?”

  “我也有这个感觉。然,这也许就是好现象了。试想想,蜜运期开始时,总是男的兴致勃勃,七情上面,女的却反而变得文静,羞怯怯的。是不是?”

  “大多情况如此。”

  我们捧着几碟切好了的生果,走出客厅时,只见秦雨独个儿翻看我的录影带,却不见丁柏年。

  我问:“柏年呢?”

  “他在露台。”秦雨答,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

  我和宝钏的面色一沉,交换了眼色,我就管自走出露台去。

  果见丁柏年一个人凭栏而坐。

  面前的海港夜景是极之美丽的,俨然像个珠光宝气、翠拥珠围的贵妇,魅力四射,顾盼生辉,难怪本城有多少人迷醉而舍不得离去。

  “独自一个人看夜景?”我走到柏年身旁说。

  他回望我一眼,脸上掠过一丝迷惘,说:“是的,很美,很诱人,很舍不得。”

  “你还没有需要离她而去。”

  “世事难以逆料。”柏年将眼光放回海港的对岸:“情不得已。”

  我骇异,缘何他会有此感慨?

  “什么事令你百感交集似?”我问。

  “在你生命之中,有那一次?那一晚的情景令你最难忘?”柏年竟没由来的这样说,作为答复我的问题。

  我望住了灿烂的星光,把思潮抛到老远,想起了许许多多年的一个晚上。

  丁松年学成回港,我们在世交的情谊下开始来往。他约会我到一个同学的生日舞会去。

  那同学姓赵,正正是住在半山一间华厦,有一个非常非常宽阔的露台。我和松年一直共舞,忽然,他对我说:“这儿太嘈吵太多人,我们到露台去吸一口新鲜空气好不好?”

  我点了头。

  松年拖着我手走到露台,我俩就伏在栏杆上欣赏夜景。

  丁松年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很久很久都维持沉默着,这使我生了点点尴尬,问:“我们在这儿逗留多久呢?不回到客厅上去了?”

  丁松年回转身来,问:“如果我不要再回到客厅上去,只在这儿站着,静静的思索,你会否陪我?”

  我差点失声笑了出来,怎么松年的表情和语调像个大男孩。

  我没有答,不晓得答,一个幼稚的问题之后可能有一个非常深奥的答案,我总不宜鲁莽。

  于是,我只是笑。

  松年伸手托起了我的下巴,说:“曼,你笑起来太美了!”

  说罢,就吻住了我。

  头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像洒下来,像亲友手中祝颂的碎花纸,撒向一对宣布爱恋的新人头上。

  当然是我闭上了眼的梦想。

  我告诉了柏年,这一幕往事,就是我最难忘的情与景了。

  不明白为什么竟向他坦白,我走出露台找柏年的目的并非与他谈心。

  然,也许是今晚的月色、星光,以及夜景,实在是太美太美了,美得使人浑忘了现实生活的使命,只会回顾生命上那零零碎碎的一页页片段。

  “事有凑巧,我毕生最难忘的情景,跟你的完全一样。”丁柏年这样说。

  我睁着他,完全想不明白。

  “那一夜,我也在场。我正要走出露台去找你,就目睹你毕生最难忘的情景。”

  我听呆了。

  “无可否认,那天晚上,你很美,闪亮一如我们的东方之珠。”

  我无法作出反应,脑子里混淆一片,丁柏年的说话,一句又一句,并不依次序地在我耳畔重复细响起来。

  恰于此时,宝钏探头到落地玻璃门窗外,向我们打招呼:“露台外有什么宝贝,把你俩吸引着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答说,并且阔步走回客厅。

  “秦雨说要回家了,向你告辞。”宝钏这样说。

  “啊,是吗?那么,请柏年送一送吧!”我说。

  “不,不,我自己走!”秦雨的反应比正常情况稍为激烈,让我和宝钏都有半分惊骇,可又不便细细追查。

  柏年站在一旁,并不造声。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宝钏于是打了圆场,道:“我这就跟秦雨同行吧!先告辞了。”

  当然,我不能这就加多一句,对柏年都下逐客令。

  在朋友的眼光中,我和柏年多少有着亲戚关系。

  送走了宝钏与秦雨之后,客厅里只有我们叔嫂俩。

  两人都无语。

  突然的,丁柏年倒抽一口大气,对我说:“我最低限度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和秦雨只是能相处、谈得来的朋友,只此而已。”

  说罢,柏年抓起了外衣,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登时跌坐在梳化上,愣住了。

  很久,很久,我才晓得思索。

  第一个问题是:丁柏年是不是已经表白得足够了?

  当我和丁松年闹着甜甜蜜蜜的恋爱时,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投来羡与妒的复杂眼光,只为他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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