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梁凤仪 > 第二春 | 上页 下页 |
三一 |
|
有一点点的舍不得,更多的是不甘与不忿。 不,最低限度要清清楚楚的去对丁松年讲一声:是他害死我、迫死我的。 对,我没有写遗书,来不及把我的心迹宣诸于笔墨,非要留个口讯不可。 然,我不知这丁松年在那里。 好笑不好笑,一个仰药自杀接近弥留的妻子,不知道丈夫宿于何处?太悲哀、太该死了。 我挣扎着,抬起那只已然是软弱无力的手,抓起电话,摇给仇佩芬。 电话响了像半个世纪,终于对方传来声音时,我竟张着咀,不知如何,说不出声音来。 很辛苦很辛苦才吐出了两个字:“佩芬!” “喂,喂,谁?你是曼明吗?” “我……吃了药了……” “什么?曼明,究竟什么事?千万别干傻事?千万不要!” 我的心机还是能活动的,对方那急躁、紧张、怜惜的语调,抚慰着我受创的情绪,如果说这番话的人是丁松年,我会很安慰、很开心,果如是,就算死也值得了。 “曼明,曼明——”对方狂喊。 “告诉松年……请他爱……我。” 之后,我放下了电话,觉得很累、很累、很累。 眼睛一盖上了,就再睁不开来了。 竟有一种很舒服、很舒服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小时候坐滑板,从高处,一直的向下滑落,掉进一个无底深渊里。直至突然的有人猛地把我一捞,把我从极度的迷惘中叫醒过来。 “曼!曼!” 那么熟悉的声音。 是谁? 是松年吗?我在心底里叫喊。 “曼!曼!” 我疲倦至极,仍竭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楚那叫喊我的人是不是朝思暮想,失而复得的丈夫? 视野由迷蒙而至清晰,果然是一脸俊秀而忧戚的脸。自远而近,似是再由陌生而至熟悉地挡到我面前来。 我的泪水蓦然从眼角流泻下来。 是不是要隔世重逢,死而复生,始能听到曾是心心相印的人底呼唤? 要经历多少艰难痛苦,才能表达心中的一份浓烈的挚爱? 我突然的,没由来的感觉到回到世上来的只不过是一具躯体,而不是我的灵魂。 人,要活下去,是需要有自尊的,缺了,就等于灵魂出窍,只余行尸走肉在世上活着而已。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这是我知道的。 我勇闯鬼门关,终于还是被拉了回来。 曾经在许许多年之前,我为丁松年怀了孕,结果,难产。丁富山是先把脚露出来,害接生医生做多很多功夫,当时我以为我必会死去。 在孩子的哭叫声终于在手术室扬起来的一刻,我开始坦然舒然地昏迷,就算再醒不过来,我也无憾。因为世界上已留有我和松年的爱情结晶品,我俩的血脉将会持续,以至于永远。 当我醒过来时,望见握着我的手者是哭泣的丈夫,松年在我身畔轻喊:“曼,请你醒过来,曼,求你别死,千万不要就这样离我而去!” 十年人事几番新。 谁会想到十年前一双害怕生离死别,但愿连理同枝千万年的恩爱小夫妻,在十年后,会有一人刻意残害自己的生命,以挽回另一人已变的心。 我,茫然。 肝肠寸断。 或者,自丁松年宣布他的婚外情以来,只有这个时刻,我晓得为自己悲哀。 因为可怜自己,才会流下凄酸的眼泪。 一个有手有脚、有饭吃、有屋住、有齐生活上所需的人,会为一段已逝的感情和一重已变的关系,以生命为把戏、作手段,去愚弄别人,实则上是重重地贬低了自己。 “曼!”丁松年再叫了一声。 我望住他,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何必要这样子做,于事无补的。” 他这么说了。 在我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表明立场态度,就算我死我亡,他的心都不会再转变过来了。 “如果真的弄成意外,只有教人心里不好过。”丁松年又这么说。 言下之意,是看穿了我并非真正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只是以自杀去威胁丈夫回头是岸,痛改前非。 显然地,他不会。因为基本上,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 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为了爱情,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放在次要位置之上,何况是别人的生命,更何况是别人伪装要牺牲的一条生命! 我什么也没说,只重新闭上眼睛,愧对故人。 “曼,你好好的休息,我会再来看你。” 丁松年说完了这两句话,究竟是几时走的,我并不知道。 我一直闭着眼睛,由得泪水不住的自眼角渗流。 直至有一阵尖锐的、吱吱喳喳的女声,在我的床旁响了起来,使我极度难过的情绪受到了骚扰而不能持续。 我知道是仇佩芬她们来了。 一大段的时间都在重复又重复那一番痛骂丁松年、指责邱梦还的说话。 你一言,我一语,在病房内闹哄哄地开起研讨会来。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