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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清答应得爽快。随即先拉开了睡房那垂至地面的厚厚窗帘。现出了两扇玻璃门。他推开了,然后回头对穆澄说:“来,我们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兼看落日!”

  穆澄跟着清走出阳台,那其实是个很宽敞的平台花园,起码有睡房面积的两三倍,放置着一盆盆的盆栽,令平台变得青葱雅致。那花绿的太阳伞与摇椅,更令环境添上明澄舒适的一层生气。

  穆澄急步直趋栏悍,展示面前的是一片汪洋大海,俯望,才知道身处的是楼高三层、临崖而立的建筑物。

  穆澄回转身问:“你不是说好要放我走?”

  “没有。澄,我只是说,我们到外头吸一口新鲜空气,让你看看海,看看落日,看看斜阳!”

  说着,清也伏在栏杆上,与穆澄并肩的伏在栏杆上。

  耳畔响起滚浪拍打崖岸的声音,跌荡有致。在夕阳的霞光之中,溅起的浪花在纯白之中添上色彩,更觉壮丽!

  穆澄想,如诗如画般的情景竟在眼前。这白色的小楼,这雅致的花园,以致于这醉人的黄昏景色,都只能出现在她的笔下。怎可能是真的?

  她咬一咬唇,觉得痛楚,一切都非梦幻。

  “我们在什么地方?”穆澄问。

  “天之一隅。”

  这个当然了。穆澄认真地看这男人一眼,忽而觉得他似乎并不如前的可怖。

  最低限度。以同一个问题问陶祖荫,他的答案永不会如此的有意思。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喜欢!”

  “我喜欢的事,你都为我做!”

  “竭尽所能,不过,有的或会有心无力。”

  “带我回家去!我喜欢回家去!”

  “这儿就是你的家!”

  “天!”穆澄气得不能再讲下去。

  她瞪着眼看,好一会,不期然地说出来:“清,你神经不正常。”

  清诧异,不说什么。

  “真的,你在做着禁锢别人的一宗罪行,你知道吗?”穆澄尝试开导他:“如果你不是有恶意的,那一定是你思想出毛病。”

  “人们总爱从事物的表面去判断内情。这并不公平。”

  穆澄骇异,这个人的谈吐,一点都没有不正常,且,不是有太多人能以一两句说话,表现他的内涵。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你的理想而努力。”

  “我与你毫不相干。”

  “我之于你,或许是不值一文,风马牛不相及。然,你之于我,代表一切。”

  “这也不表示你能褫夺我的自由。”

  “除非此举是为你好!是吗?锁在牢狱内的人都一样认为被褫夺自由。然,那是为他们好。”

  穆澄气得不能再气。

  她冲回睡房去,狠狠地把自己抛在床上。

  对于今天,她已放弃。

  穆澄原本想,明天再想办法吧!

  可惜,不但是明天,就是第二、第三、第四、很多个很多个明天,穆澄都没有办法可想。

  除非她愿意攀上平台花园的栏杆,耸身往下跳,摔不死的话,或有机会逃出生天。

  清一直守望着她。准时准候,一天四餐,把美味的饭菜、果点、下午茶送进来,有时竟还陪着她一起用膳。

  第十二章

  睡房的另一头通至浴室及小偏厅。厅内搁着一大张花梨木做的书桌,有齐纸笔墨,穆澄可以随意写稿。还有一大堆的书排列在齐天花板的书架上,随穆澄取阅。

  小小的睡房之内,甚至有一套极佳的音响器材。有很多只古典与时代音乐唱片,可供用者选择。

  一切都设备齐全,只除了与外界音讯隔绝。

  穆澄曾经问:“为什么没有电视机?没有报纸?”

  “我们不必要知道世界正在发生什么。”

  这原本正正是穆澄的期盼。

  不必理会明天、不必担心前途、不用应酬诸式人等、不愁衣、不愁食、不对时事治安政治经济牵肠挂肚,甚至没有了最讨人厌、最惹烦忧的人际之间的是是非非。

  能做足以上各点,己身处世外桃源。

  穆澄,她现在不是真个如愿以偿吗?

  只能够叹气,千亿种无可奈何压在心头。

  穆澄唯有苦笑,别以为小说与电影情节当不得真。她在上演着《COLLECTOR》和《沙丘之女》。

  面前的这个男人,百分之一百肯定神经有问题。

  然而,这么多天以来。他对她岂只全无恶意,没有半点越轨的行动。还只如他

  所说的,静静的侍候着她,让他起居饮食都获得照顾,舒适地生活着。

  撇开了理智,单纯以情感及官能的享受来说,穆澄现今竟觉得满足而安乐。不为什么,只为一种侬不可破的泄愤泄恨的情绪与心理作祟,帮助她得出了一份适应困境的能力。

  在意外发生之前,穆澄实在已太深切地觉得周围的人都不认同她存在的价值,不论是她丈夫、陶家的一总人、报馆、出版社等。尽皆如是。生活上能接触以及要接触的一干人等,都没有把她看在眼内。

  穆澄稍有违逆他们心意的举止甚而思想,就是辜恩负义。就是忤逆人伦,就是罪该万死。

  穆澄心肯意愿地为所有人鞠躬尽悴,死而后己呢,半点额外的奖赏也没有。

  她的世界是做对了是本份,做错了要惩罚的世界。

  穆澄的遭遇与感觉在每况愈下,只为一个原因。她仍紧张他们、珍贵他们、尊重他们,而他们对她,不。好,穆澄咬一咬牙,如今她失踪了,忽然之间在各人还等待着她苦苦耕耘、默默贡献时失踪了。看他们怎么想?

  人往往在死了之后,特别的惹亲友怀念。如果他们因这种心理作祟而对她有所思念、牵挂、舍不得,就是穆澄最称心满意的效果。

  万一他们刹那间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并火速地另找别人替代她的位置呢,也就更加要死心了。活在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兴趣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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