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李碧华 > 胭脂扣 | 上页 下页 | |
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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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夫以一种奇异的表情望我,但本人浑然不觉,滔滔不绝: “如果不施银弹攻势,便去收买人心。卖弄文墨,娓娓谈情,故意表示自己无心问鼎中原,只是恋爱,不但肯为她抛妻弃子,甚或为她死——她必非你莫属了。” 姊姊姊夫二人根本没机会插嘴。 “事业是这样,爱情也是这样。甚至最简单的人际关系,谁说不是要花点心思?” “永定,”姊姊觑得我一个空档,“你说些甚么?” “我说些甚么?” “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她疑惑。姊姊把她的玉手伸来摸摸我前额。 “你说,姊夫与同事追逐一个高职,与嫖客争夺红牌妓女芳心,难道不是差不多的意义吗?摸我干么?你的手未洗净,有一阵鱼腥味。”我避开。 “永定你要死了,你哪里懂得这么多召妓的心得?你与阿楚闹翻了,于灯红酒绿色情场所流连?啧啧,你怎么堕落成这样子?有疱疹的呀,一生都医不好的呀,你——” 我见势色不对,一塌胡涂,终逃窜回隔壁的家去。 我一边开锁,一边想: 哼,赶明儿若见那安迪乘虚而入,我一定要在阿楚面前力陈利害,叫她留意:安迪这人走路脚跟不到地,轻佻浮躁;说话时三白眼,又不望着对方,妄自尊大。且他也许女友多多,公余嗜看咸片,特别是大华戏院的。 以阿楚之聪明,她一定不会舍我而就一个毫无安全感的臭飞。 ——当我这样想时,自己不禁为自己的卑鄙而脸热。为甚么我竟会动用到“暗箭伤人”这招数? 难道本世纪没有单纯的恋慕,生死相许?难道爱情游戏中间必得有争战谋略,人喊马嘶之局面? 也许我遇不到。 也许我遇不到。 不消一刻,我便颓唐。认定自己失恋了。 我拨电话找阿楚。伯母说她还未回家。 “永定,”伯母对我十分亲热,“明天来饮汤呀?” 天底下的女人,都爱煲汤给男人喝。年轻时为男友,年长时为丈夫,年老了,又得巴结未来爱婿。我支吾以对,看来她不知道我与她爱女吵了一场。 取过一份日报,见十五名佳丽会见记者的照片,旁边另有一些零拾对照,是记者偷拍自集训期间的。有的因长期睡眠不足,心神恍惚,患得患失,在偶一不慎时,流露无限的疲惫。她怎料得又上了镜?选美不是斗美丽与智慧,而是斗韧力。于艰苦逐鹿过程中,状态保持坚挺一点,赢面就大些。——恋爱,都是一样。 这晚,我决定不找阿楚。如花竟又没出现。我睡眠不足。心神恍惚,患得患失,无限疲惫。翌晨照镜,无所遁形。两女对我,始乱终弃。 睡得不好,反而早起。 办公时间一到,我马上拨电运输署,香港二六一五七七,得知早上会在大会堂高座举行车牌拍卖。那安迪没骗我。 然后,我又拨电回报馆,说会与一间银行客户商议跨版广告之设计,之类。 当我到达大会堂高座时,已经听得有人在叫价:“五千!” “六千!” “一万!” “二万!” 终于一个“HK一九九七”的车牌,被一位姓吴的先生投得,他出价二万一千元,比底价高出二十倍,而他暂时还没有车。 忽见镁光一闪,原来有外国人在拍照。 他们一定很奇怪,这些香港人,莫名其妙,只是几个数目字,便在那里各出高价来争夺?在他们眼中,不知是世纪末风情,抑或豪气。总之,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习俗:“炒”! “唉,真是市道不景。”旁边有位老先生在自语,也许是找个人搭讪,“以前,车牌同楼价差不多,靓的车牌,才二万元?休想沾手!” “是吗?”我心不在焉。 一直留意着以后的进展。接着的车牌是“AA一一八八”,二万五千元成交。另外还有“CL五”、“BW一八”,渐次升至四万。 “早一阵,有个无字头三号的车牌,你猜卖得多少?” “十万,二十万?”我说。 “有人投至八十万——” “啊?” “八十万还买不到,因为最后成交价钱是一百多万,还登了报纸呢。” “你怎么那样关心?”我问这老先生。 忽然,拍卖官提到一些数字: “CZ三八七七。” 我如梦初醒。 身旁那老先生,已无兴趣,立起来。 我的神经紧张,不知道这老先生,是否对我有帮助;又不知道接下来的拍卖,是否事情的关键。他已离去。我稍分了神。 “二万五千!” 座中一个声音叫了。我急回过头来,追踪不及,不知发自何方。游目四盼。 后面有两个中年男子,在聊着: “这车牌不是在三月份时拍卖过吗?初定价好像是二万元,但无人问津。” “三八是不错,但这七七,读起来窒住中气一样。” 你兴趣如何? “普通。” 拍卖官继续在问: “二万五,有没有多于此数?” 成交吧,成交吧。我心狂跳,守株待兔可有结果? 结果是,拍卖官道: “没有更高的价钱?底价二万,只叫到二万五,叫价不大满意,所以不打算卖出了,留待下次吧。” 后座的男子又在发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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