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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真是,如何过得一生?

  但觉生无可恋。二人把心一横,决定寻死。

  “你们如何死法?”

  “吞鸦片。”

  “吞鸦片可以死吗?鸦片不是令人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吗?”阿楚怀疑。

  “鸦片也是令人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如花说:“它是翳腻馨香的麻醉剂。”

  “你俩真伟大。”阿楚无限艳羡。

  “不是伟大,只是走投无路。”

  “二人都吞下鸦片?”

  “是。”如花强调。

  “怎样吞?”

  “像吃豆沙一样。”

  “十二少先吞,还是你先吞?”

  “一起吞。”

  “谁吞得多?”

  “为甚么你这样问?”如花又被激怒了:“我都不怀疑,何以你怀疑?”

  阿楚噤声。

  我只好跑出来试试发挥缓和的力量:

  “——结果是,你先行一步,在黄泉等他,不见他来,对不对?”

  “等了很久,不见他来。”

  “或者失散了?”阿楚又恢复活泼。

  “没理由失散。我在黄泉路上,苦苦守候。”

  “或者一时失觉,碰不上。连鬼也要讲缘份吧?硬是碰不上,也没奈何。”我说。

  “所以我上来找他,假如他再世为人,我一定要找到他,叫他等一等,我马上再来。”

  “他怎么可能认得你呢?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不,”如花胸有成竹,“去的时候,我俩为怕他日重认有困难,便许下一个暗号。”

  “甚么暗号?”

  “三八七七。”

  “这是甚么意思?”

  “因为我们寻死那天,是三月八日晚上七时七分。我们相约,今生不能如意,来生一定续缘,又怕大家样子变更或记忆模糊,不易相认,所以定个暗号。是唯一的默契和线索。”

  “呀,三八——”阿楚忽省得一事。

  “甚么?”如花急问。

  “三月八日是一个节日。”我告诉她,“妇女节。”

  如花皱眉:“我没听过,这是外国的节日吧?纪念甚么的?”

  一切只是巧合。一个妓女,怎晓得庆祝妇女节?何况还是为情而死,才廿二岁的妓女。妇解?开玩笑。

  三八七七,三八七七。

  我和阿楚在猜这个谜。

  三月八日早已过去。七月七日还没有来。

  要凭这几个数字作为线索,于五六百万人中把十二少找出来?

  “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我没好气地说,“在每一个男人跟前念:三八七七。如果他有反应——”

  “永定,你再开玩笑我们不让你参加!”阿楚这坏女孩,竟想把我踢出局?这事谁惹上身的?岂有此理。

  不过我们也在动脑筋。我们都是这都市中有点小聪明的人吧,何以忽然间那么笨?

  三八七七,也许是地址,也许是车牌,也许是年月日,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小小的蛛丝马迹,一切水落石出。——我不断地敲打额角,企图敲出一点灵感。

  我没有灵感,我只有奇怪的信念:一定找到他!

  在这苦恼的当儿,惟有随缘吧,焦急都没有用。折腾了一夜,真疲倦。我又不是鬼,只有鬼,在夜里方才精神奕奕。

  终于我们决定分头找数据,明天星期日,我到大会堂去。

  “那我先走了。”如花识趣地、委婉地抽身而退。

  “你到哪儿去?”我急问。

  “到处逛逛。”

  “别走了,你认不得路,很危险。”

  阿楚见我竟如此关怀,抬眼望着我。

  “不要紧,”如花说,“我认得怎样来你家,请放心。”

  末了她还说:“也许,于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陌路相逢,他便是十二少,就不必麻烦你。——如果遇不上,明晚会再来。”

  “喂,你没有身份证——”话还未了,她在我们眼前,冉冉隐去。我怅然若失。她到哪儿去了?我答应帮忙,一定会帮到底,明晚别不出现才好。

  如花,她是多么的晓得观察眉头眼额,一切不言而喻,心思细密。她是不希望横亘于我与女友之间,引起不必要误会,所以她游离浪荡去了。她是一个多么可怜的鬼,我们竟不能令她安定度过一宵。她的前生,已经在征歌买醉烟花场所,无立锥之地,如今,连锥也无。我很歉疚。

  “喂,”阿楚拍我一下:“你呆想甚么?”

  “没甚么。”我怎能告诉她,我挂念如花?我忽地记起一直没机会发问的事:“刚才你们跑到厕所去干吗?”

  “啊——”阿楚卖关子:“她给我证明她是鬼呀。她不证明,我怎肯相信。”

  “如何证明?”

  “不告诉你。”她转身坐下来。

  “说呀。”我追问。

  阿楚不理睬我,她摊开原稿纸,掏出笔记簿,里面有些如符如咒的速记,作开始写稿状:“你别吵着我赶稿,我要赶三篇特稿。”

  算了,我不跟她拉锯,说就说,不说就不说,难道要我牵衣顿足千求百请吗?于是不打算蘑菇下去。见我收手,阿楚又来勾引:

  “你不要知道吗?好吧,告诉你,她让我看她的内衣。我从未见过女人肯用那种劳什子胸围,五花大绑一般,说是三十年代?简直是清朝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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