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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四壁是无以名之的颜色。当中放了花梨大理石大案,文房四宝俱全,都是荒疏已久。紫檀木架,间以玉石及木雕摆设。古瓷花瓶,已无花影。朱红窗框,天天晒着太阳,有点褪色。座上还有个烛台,半残红烛,带泪静坐。一片昏沉,朝生暮死的味道。

  这书房最宝贵的,便是它拥有的书了。

  整齐地矗立在架上,一一以背相向。书脊上的名号,也就是书房的名气。

  正大光明的文化遗产。经历千百年手泽,它们都目睹世道跌宕兴衰。

  论语、尔雅、诗经、周礼、礼仪疏、说文解字、春秋左传十二卷、古注十三经、周易、尚书要义、毛诗训诂传、史记、韵镜、唐诗、宋词、元曲、通志堂经解、旧雨楼汉石经残石记一卷……

  空寂无人。

  只剩古老的书魂在呼吸着这败坏的空气。

  男人和女人一进来,随即关上门栓。

  一个是醉态颠狂,一个是情眸眷恋。二人便马上的搅作一团,翻来倒去,忍一时……?怎么忍?

  只是当单玉莲瞥到满架的线装书后,心中一凛。书,庄严如审判之公堂,阴冷肃穆。书就是一众智者,众目暌睽,旁观她白昼宣淫,千古第一淫妇。

  但她来不及抗拒了。

  因一番纠缠,玉体掩映在古人的衣衫中间,看得到一点,看不到一点。

  Simon只觉欢娱最大的刺激是“偷”。当下把裤链子一拉开,把她的头扯按下去,他命令:

  “你替我咂!”

  她跪下来,慌乱中仰首看他,他像一家之主地高高在上,她一定要问:

  “她们也肯咂么?”

  他用力地按她。单玉莲不来,一定要他答:

  “你不要找她们了!只要我一个?”

  “好。只要你一个。”

  “你发誓?”

  “哈!”他笑起来:“男人发誓你便信了么?”

  不容分辩,他塞进她口里去。她惟有把舌头伸出来。幽怨地……

  他很受用,一壁还在得意:

  “对了,就这样!——与你那武先生有干此事么?”

  她除了摇头,只有摇头。屈服于他淫威之下。

  她是欲的奴。他是治奴的药。

  她肯为他做任何不堪的事。此一刻,她只盼望天长地久。

  古代的女人,为了牢笼汉子之心,使他不往别人房里去,也千方百计。用柳木一块,刻自己和他的形象,书着二人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蒙住男像眼,使他只见她的娇艳。用艾塞其心,使他只爱她。用针钉其手,他就不敢动力打她了。还有,用胶粘其足,不再胡行他处。做妥一切,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又再朱砂画符一道,烧火灰,搅在艳茶里,哄他吃了,晚夕共枕,鱼水同欢——天长地久,真是费尽苦心。

  然而怎控系得住浪荡子?他们总是觉得“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信誓旦旦,到头来都是空言。只在要你的一刻,格外施展,比较用功。

  他只顾将她两腿轻开,一手提起一足,一手兜起腰肢,极力捉着,徐徐插入,垂首观看重衣掩映下,自己出入之势,不知人间何世。她在他身下,只按捺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这哑忍,便咬着唇,甜蜜而苦楚的滋味。她只张开一线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不知不觉,非常的感动而软弱。

  她的眼泪流下来。

  她含糊地道:

  “——我今日——要死在你手里了——”

  她的头痛苦地两边摆动。

  就在此刻,望向窗前,对面的窗,正正有个人影。一惊——

  那是无意中走过的武龙。神差鬼使,他也在此刻,望向窗前,竟正正地见到二人,激烈而赶急的奸情。那么忙逼,生怕被揭发。终于他见到了!

  想不到是真的!

  武龙妒火中烧,狠狠地看着这过程,紧握拳头,奋力去打在硬墙上。

  单玉莲心头一快。

  他见到了!

  她发现他其实是痛苦的。当下,自己的痛苦化作欢娱,在这“翰文阁”,她剧烈地扭动,双手乱抓,把烟黄而又珍贵的线装书,古代的瑰宝,子曰诗云,全抓落一地,书页散乱。她又进入一个荒淫的世纪,变得委婉地放荡,痛苦地快乐。她报复地,做给他看!

  继续。不要停!

  她要他恨她。

  你不爱我,恨我也是好的。恨也需要动用感情!

  不料,她见到窗外有另外一个人影。

  如不合情理的记忆,回来了。她在动荡之中,看见那个人影——他是西门大官人。

  他自狮子楼下坠。

  缓缓地,缓缓地下坠,至街心。

  血花四溅。

  架上的书也散乱了。

  缓缓地,缓缓地披了她一头一脸一身。

  一页一页,上面都刻着:“淫妇”、“达达”、“淫妇”、“达达”……

  一切都是浮游昏晕的感觉。

  但她意识到——他死了!

  她凄厉地喊:

  “你不要死!”

  她拚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他牛吼似地一声,喷得她湘裙都湿濡了。他喘息:

  “你干什么?死就死啦!”

  “我怕死!”

  “哈哈!”Simon狂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只觉心惊肉跳!十分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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