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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不系乾坤系流年

  一切都是偶然。那日行路而过,看见书店挂墙上一横幅的书卡,各式各样。忍不住慢步,仰头去瞧,但,并没打算瞧到悦人心目的。近年来的书卡,我已不大爱了,市侩气太重。就是连原有的五、六百张,再看的时候,也不免要笑自己视觉太浅;纷纷送人或丢得远远。可以花五年的时间一沙一砾筑我的书卡王国,可以一霎,劈垣断柱,让它碎成一沙一砾。书卡不会变吧!那么变的是我了。把昔时今日混在一起想,真要为那些卡片伤心了。

  就连那日停伫观壁,也只不过是流连心情,不是很认真。正当要回身,忽然有一种隐约的美感牵绊着我的眼,因此,心头一亮,小小的兴致活络而来。

  柔柔的画面,一如帷幕中初眠的稚童。带着善意的顽皮的浅笑。或是林荫薄晨,或者一捧初开的小小雏菊,或者是一朵带露玫瑰,微醺如香腮凝汗,微敛如美人心内的羞怯……这些这些,我于九丈红尘之中,是许久未见的。遇目一霎,不禁怦然如清泉乍流。

  虽然泥金字体着实破了画面,又要加上一两句真真惹人不快的话。但我怎能要求太多?如此不求而得,无异是瓦砾中过,而有碎玉之获,该不该拱手一拜,但言感激?

  揣回来之后,想要好好珍惜。能系上些什么,编成穗子,那么牵挂也就会很长了。

  所以,问问路旁老妪。我说何处可以买到丝绳?她回问可是绣花的那种?不是,不是;我不要绣花的线,也不要绣什么暖花归鸟的,那样安稳的春日图;花总也不老,鸟总也不死,看了十年二十年,春日都还没过去。我说,我想系卡片的,有没有那样的绳,系着之后,我的薄晨林荫也不旧,我的牵挂丝穗也不断?而隔着烟火弥漫,她正给隔桌的客人下面,十分忙碌。一团一簇的烟散也不散,在她与我之间,我遂望不清她的脸孔,至此,也就不该再问。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绳?不知道要剪多长的绳?

  曾经心中有过一条的,无限且坚美。用来系山峰云岳,作为我游憩之屋。用来系飞瀑流泉,作为盛水之坛。也系初日之光,以为羽翼。也系落日云霞,以裁衣。月牙儿无梯,沿绳而上,有风飘然,趁机抖抖,一身尘埃羽衣。闲观人间而眠,自有夜,覆我以星被。

  有一天,站在空间之极峰,揽绳,要系千年之前,万年之后的盟约。而绳脆然而落。

  是不是断了?

  是不是断了!

  是不是,断了。

  问问那小店面里一个坐着看电视的女人。她说有,遂拈出一个线头来,问我要多长?我实在不能决定,当然想愈长愈好,就问有多长?她很迅速地一收一放,把货放在我面前。也没有多长。我付款的时候,问她知不知道怎么系?她因回身找钱,没听到我的探问。想来自己问得真傻。也许,回头该去看一看那位面摊老妇,看她如何把烟火人生系在腰间裙际。

  怎么个结法?指间勾绕了半晌,依然不得法。只得出门到书店去,随便翻一翻;有双龙献瑞,有古钱三结,有镂心梅花……总之,都纠纠结结,十分地难。回来呆坐案前,瞧瞧案上曲折的线死去了般。想到今日昔时,悲的是自己。

  看看烫金的卡,细细的线。有千般地是,亦有千般地不是。且都在心头忍下。卡中,细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到山川日月的。而线呢?

  一剪一剪又把它截成几段。因为牵挂不会像乾坤那么长。且系一系流年吧!单结、双结,仔细穿过卡洞,这一系,总要留些时日的。还不及欣喜,手肘压到卡线,只一抽,绳自是绳,卡自是卡。我恍惚有了隔世之感。一手托绳,一手执卡,沉思许久。这一绳一卡,是系之前的流年,也是系之后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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