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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2004.12.11

  据说,没有发烧的情况满五天,就可以拿到出院的门票。

  昨天吴先生夫妇搬出保护隔离病房时,我们都很羡慕,不是因为可以出院,而是妈每天至少发烧一次,代表妈的抵抗力还没准备好,有待培养。

  昨天的血液报告出炉,妈的血红素数值是九,血小板是两万,白血球账面数字是七百,但可以用的白血球只有三百左右,其余的白血球都是畸形化的怪物,都是废柴。

  “真正可以用的白血球至少要到两千,才能出院。”哥说。为各位复习一下,正常人的白血球单位数量是一万。

  但吴先生离房的态度,留给我们一沱很差劲的印象。

  那时是哥在病房。哥说,吴先生开始搬东西时,居然已经换上外出时的鞋子在隔离病房里踩来踩去,隔离衣不爽穿、口罩也不屌戴,一旁冷眼的哥整个怒起,连护士也看不过去,出声斥责吴先生太自私,吴先生这才收敛。

  对了,说到这个护士,对我妈真的很好。

  她叫王金玉,跟妈很有得聊,眼睛细细的,讲话很简洁利落,听过几次就可以在脑海里轻易重复播放,金玉姐其它的五官就蒙在口罩里看不见了。

  金玉姐有两个小鬼头,也是个妈妈,或许是看多了我们兄弟轮流陪妈吧,她会很在意妈的情绪跟病况,这点让我们很窝心。

  也因为妈曾是护理人员,金玉姐会跟妈解说每个治疗步骤背后的原因。如果我妈的点滴里的加药打完了,金玉姐一时忙不过来,我帮她关掉点滴,金玉姐会跟我说谢谢。

  “你会让你的女儿当护士吗?”妈问,是个超猛的装熟魔人。

  “不会。”金玉姐有些错愕,随即很笃定地说:“当老师比较好。当护士每天要轮三班,很累。”

  是啊,当护士很累。在旁边就可以轻易观察得出来。

  金玉姐说,很多学护理的学妹都没有真的在医院里待下来,因为太累,压力很大,有些小护士甚至在试用期就受不了跑掉,或是连违约也不管了,就是一口气要逃。如果去私人诊所,又不见得比较轻松,在名医身边超累,在庸医身边又可能得打杂、带小孩。

  从护士很熟练的动作中,我觉得当护士很强,不愧是有勇气留下来的人。

  很强的人必然是少的,不然“很强”的定义就失却了意义。

  照顾妈的护士,几乎都很好,有的很会嘻嘻哈哈,有的超可爱,共同点就是很强。有的护士一开始看起来比较冷漠,但最后还是会被妈跟哥的乱聊给攻陷。

  我与护士之间的互动就逊多了,除了跟妈乱讲话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捧着ibook在写各式各样的小说,写陪伴记录与回忆,有护士问起我在冲虾小时,我也只能不知所措地说我在写小说如果妈不拿出她夹在枕头底下、那张百万小说奖颁奖的照片的话。

  在哥的建议下,我腼腆地送了一本“等一个人咖啡”给金玉姐。她好像不会看,不过还是跟我说谢谢。

  等到“爱情,两好三坏”出版时我想多送几本给护士,将来这本陪伴文学自然也在赠书行列之中。至于“楼下的房客”,我看我看就算了吧!

  小插曲。

  “妈,我跟你说,姑讨跟老曹终于在一起了!”我趴在病床栏杆上。

  姑讨跟老曹都是我从国中就很要好的老朋友,妈也熟,毕竟常听我说这群十几年朋友的蠢事。

  姑讨跟老曹虽然曾追过女孩子,但都被发好人牌,所以都没交往过女朋友。

  “在一起?”妈狐疑。

  “对啊,他们宣布他们开始交往了,很色,不过没办法。”我感叹。

  “听你乱讲,等彰基那只老虎抓到了再说。”妈不予理会,继续发她的呆。

  “真的,你没注意到他们都没交过女朋友么?”我正经八百。

  “”妈皱眉,开始思索。

  我唬烂有一个原则一个特色。

  原则是,事前绝对不打草稿,且战且走,这样才有戏弄的意味,而不是居心叵测的刻意欺瞒。一边进行中一边“激荡对方无穷的想象力”,是我的拿手好戏。

  特色是,随时补充真实的共同记忆,增加附带的胡说八道的可信价值。就算是天马行空绝不会引人相信的事,我也会当作一个故事把它好整以暇地圆完。

  而唬烂的胜负,现在才要开始。

  “我想想,这样也好,姑讨跟吴奇烨跟杨泽于跟老曹之间的四角恋爱,终于有了定案。”我感叹。

  吴奇烨跟杨泽于也是我的国中老同学,不用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啊?他们也是同性恋?”妈震惊。

  “对啊,后来吴奇烨交了一个日本的女朋友,退出了四角关系,不过那个女友其实是掩人耳目的空包弹,骗人的。我是替他们觉得很累,这下子杨泽于失恋了,看着姑讨跟老曹在一起的样子,他应该是超痛苦。”我说。

  妈一脸不信。

  “我不相信。”妈说。

  “是真的,爸不是有跟你说,那个姑讨他爸昨天不是我们家找爸?”我脑子疾驰。

  “好像有听爸说过。”妈说,开始跟上我的想象。

  “他爸表面上是来问爸我得可米小说奖的事,但其实他是来求我劝劝姑讨,叫他跟老曹分手,试着跟女生交往看看。”我说,合情合理吧。

  “真的喔?”妈一震。

  动摇了。

  “姑讨他爸是还好啦,他妈就哭惨了。他妈现在超赌烂老曹的,如果你在家,她一定会跑来跟你骂老曹。”我说。

  姑讨他妈跟我妈也认识,我们都住在同一条单行道的街上,门牌仅仅差了七十号。

  “幸好姑讨住在台中,不然一定被他妈烦死。”我一摊手。

  “姑讨住台中?”妈回想。

  “对啊,他在台中的中华电信工作啊,当然住台中。”我说,这也是真的,不过不是重点。

  唬烂的奥义,就是不能光在重点上打转,要狂说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见得立刻想起来的废话,不着边际也没关系,别急着用太多的逻辑圆谎将唬烂填得饱满扎实些。太刻意反而会弄巧成拙。

  “哎,怎么会这样他妈现在一定很担心。”妈开始担忧。

  “不用这样啦,现在男生爱男生也不奇怪啊,很正常啦,我们这个世代早就觉得

  没什么了,我们这群朋友都马很祝福他们。”我笑道。

  “我替他妈伤心啦。”妈叹气。

  “礼拜五晚上我不是要跟大哥换班,去跟阿和他们吃饭?”我提起。

  “对啊,你不是要请客?”妈说。

  扛了一百万,不请一下多年好友说不过去。

  “那个是表面上,其实姑讨跟老曹是想趁大家一起吃饭,宣布他们正式在一起。”我说:“我还打算起哄叫他们当众接吻咧!”

  “不要这样啦,你就静静在旁边看就好,不要起什么哄。”妈叮咛,捏着我的耳朵。

  是的,遵命。

  礼拜五晚上,我在请客时将这临时起意的Kuso骗局说一遍,大家都笑翻了。

  正好老曹多叫了一堆酒喝不完,白花我的钱。我说:“干,你给我去跟姑讨合照一张相,我就原谅你乱叫。”

  于是,老曹跟姑讨义气赞助了一张笑得很奇怪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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