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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英子也不勉强,一切随她去。她们相跟着穿过了地下的商业街,又拐进了一条僻静的通道,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长的通过下边的运转带。这至少是下到了第四层,丰子暗暗计算该不是应了奶奶她们那一辈的老人们常说的话:“要进入十八层地狱的!”这可能就是人类的预言,遗憾的是预言竟在邻国日本实现了。

  运转带的下方是一片开阔地带,四周都是小商店,正面有售票机,两旁有进站口及出站口,均有人员把守。乘客蜂拥着进进出出好不繁忙。英子抢先两步,冲到无人售票机前,塞进硬币买了两张票,她们从容地走进站口等待上车。

  月台上也很宽敞,除了有剧烈的类似地震前的巨大颤动声外,(其实那是地面上的电车开过时所引起的)你并不感到自己是在地下活动着。铁轨两旁的墙壁上都是大幅的广告画,日语中有许多常用的汉字,虽然念法不尽相同,但大部含义是差不多的,然后根据画面猜测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总之周围的一切对她都是很新鲜的。

  车里并不十分拥挤。开过一站后,丰子竟然坐下了。英子始终站着,丰子想她大概是怕把那高级裙子坐皱了,那裙子也太短点儿了,坐下来有点不方便……丰子暗自解劝自己,别管英子的事,她那么大了,用不着替她操心。英子也不讲话,也不给我介绍介绍,倒好像我在东京也住了一年半似的……关于英子的想法,丰子的头脑里就像是一只赶不跑、轰不开的苍蝇,老是在她的眼前、耳边嗡嗡地响,搞得她心烦意乱的,虽然她有了位子,却如坐针毡似的。

  车子一站站停下来,人们下去一批,又上来一批,英子依旧不动地站着,丰子的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最后她坐不住了,竟“腾”地站起来,谁知这一站倒起了作用,车一停,英子就下车了。

  又是七拐八绕,折腾了足有20多分钟,她们又返回了地面,天已经黑了,要不是天空中那密密麻麻闪烁的星星,丰子很难辨认到底是在地下,还是在地上。

  “你到底要往哪走呀!”丰子问。

  “回家呀!”英子说:“这儿是日本,不同于在中国,上班坐一个小时的车就叫唤,而日本,特别是在东京上班,来往花三四个小时的是常有的事。道理很简单,东京的房子贵,可以说房租与东京的距离成反比,越远就越省钱,有时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甚至隔着县。其实日本的县就相当中国的省。当然县没有中国的省那么大就是了。”

  她们又换了汽车,坐了近一小时,天完全黑下来。由于天色的关系,丰子没有留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四周的景物竟然改变了,就像旋转舞台上的道具似的,一幢幢摩天大楼搬走了,立体交叉桥改道了,街道变狭小了,房屋自然也简陋了,犹如进入了市郊的感觉,再往远处看,就是空旷的黑魆魆的农田了。

  “这里正处于市区和农村的交界地方,应该说还算方便,只要快走10分钟,就可以到汽车站了!”英子解释说。“这里是安全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案件发生!”

  丰子听了以后,忐忑不安的心境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说着,有几辆小汽车,从她们身旁急驶而过,将道边的半人身高杂草,都带着倒向了一边。“有些人自己有汽车,可以不乘公共汽车,直接将车开到地铁附近,存起来,再乘地铁,这所有的开销都算在内,也比住在市内便宜。”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走近了一幢灰色的楼房。四四方方像火柴盒垒起来的一样,临街的一面有一个方形的小阳台,这一带都是这样的楼群,但不像东京市内那样摩肩擦踵,而是彼此间有着间隔。

  楼房已经不新了,墙壁上已是斑斑剥剥,但还算整洁,乘坐无人驾驶的电梯到了三楼,英子一言不发,竭力避免说话,弄得丰子非常紧张,心竟嗵嗵地跳了起来。

  当英子旋开房门时,丰子捂着嘴,险些儿喊出声来。出乎意料的是:房子小得出奇。比她在北京住的那间小多了。因为房子的形状是刀把形,她无法说出确切的米数,可房子小,这是毫无疑问的,再就是脏和乱,简直是插脚不下,地面上放倒着纸篓、酒瓶、臭袜子、还有散乱的画报、杂志;桌子上纸张飞扬,墨水瓶倒了,流出来的墨水在桌面上已经凝固了,看来已经历了不短的时间;床上更不用说,穿过的衣服、裤子和被子乱堆放在一起,还有一只拖鞋在枕头旁……橱房里就更不要说了,不仅水池里堆满了脏碗、碟子、筷子,还有成堆的鸡蛋壳、葱皮、包装纸。丰子暗想,这屋里若是有苍蝇,必定生蛆无疑。

  英子不动声色的,用脚将东西踢开,一屁股坐在门旁的椅子上,看来她是累了。

  丰子依然背着书包,呆呆地站着……

  “到家了,还傻站着干什么?”英子说着将两只高跟鞋甩掉了。

  “我真想不到你就住这么小的房间,而且是这样脏……”

  “这房子还小?!等你在日本住长了,就知道你是在讲外行话。我是几经折腾才搬到这儿来的。日本的房子不是以米计算,而是论叠,我的房子是六叠半,每一叠就是一张榻榻米。你再看看这儿有洗澡间,还有厨房,我还有一个空调机……至于脏嘛!住长了你就有体会了,一句话,没有时间。其实,只不过是乱了些,你坐下嘛!背包里有什么宝贝舍不得放下。”说着她站起身来,将上衣脱下来。

  丰子突然想起来了,背包里放着爸爸、妈妈给英子写的信,还有他们特意拍了几张彩照,让带给她的。丰子打开背包将东西拿出来,交给英子。

  英子漫不经心地将它们塞进上装的口袋里,但却非常严肃的对丰子说:

  “现在我们要谈正经事了,这房子是以我的名字承租的,你住在这儿,仍要用我的名字,因为换名字不仅麻烦,还要再交上一笔数额不小的押金,划不来。我们不能住在一起,今天晚上我就得走。交房租的事我来管,万一碰到房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我不会拖欠房租的。不要和任何人交往过密,特别是中国人;不要讲实情。你这人就爱犯傻气!”

  丰子不服气地别转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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