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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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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户名呢?” “‘秋记’;禾火的秋。”汪朝奉又说:“每月五十两银子利息,你每个月初十以前,送给吴家少奶奶。” “哪位吴家少奶奶?” “还有哪个?不就是吴良家吗!” “我知道了。”杨二又说:“头一个月,我亲自送了去。她如果问起来,我应该怎么说?” “你跟她说实话好了。” 杨二领受了指示,又讨了安徽巡抚衙门的一个“印封”;凭这个盖了巡抚大印的封套,便可以将“秋记”这个折子,由湖南的驿马转汇到安徽。 ▼第十二章 命如纸薄 依照汪朝奉的关照,杨二在回到安化的第二天,就带着两样东西去看巧筠。一样是五十两银子一个的元宝;一样是由汪朝奉代笔替秋菱写给她姊姊的信。 巧筠住的倒还是自己的房子,但只剩得后园两间;偌大的住宅,已为吴家族众霸住的霸住,拆卸的拆卸,正主儿反被赶到原来花儿匠所住的两间小屋中。杨二问了好几个人,才得从后园的角门中找到。 这时是五月初天气,巧筠穿一件旧蓝布挂子,自己在汲水洗脸;脸上当然有了皱纹;也有了白发,但轮廓眉眼之间,还留着当年绝代风华的残迹。所以杨二虽未见过巧筠,却一眼就能认了出来。 “你是吴太太?” “是的,我姓吴。”巧筠问道:“你贵姓?从哪里来?” “敝姓杨。”杨二自己说明身分。 “喔,请问你来看我有事吗?” “是。有事!以后每个月都要来看吴太太一次。”杨二把手里的包裹提了起来,“我来替吴太太送利钱。” “利钱?” “是的。利钱!陶太太叫我送来的。” “哪个陶太太?” “不就是陶抚台的太太吗?” 巧筠又惊又喜,“怎么?”她问,“我妹妹回来了?” “不是!我到安庆去了一趟。”杨二问道:“吴太太,可以不可以让我进去说话?” 巧筠考虑了一下说:“好吧!你请进来。” 未曾送银先送信;秋菱的信在巧筠是相当陌生的,因为每次有便人来,带来她从家用中积蓄下来的十两、十五两,最多二十两银子的接济,往往只有一个口信,甚至口信也没有,只说是“陶太太托带的”。像这样当面的函札,在她记忆中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双亲于匝月后下世时;那封信中用了许多让人看不懂的典故,料想是衙门中“书启师爷”的代笔;这一次的笔迹不同,潇潇洒洒的一笔行楷,不知是不是陶澍所写? 光是这个小小的疑问,便引起她一连串的怨艾与感慨。总只为当初成见太深,只觉得一个人穷了便一无是处;从未问过陶澍才学如何,可有出息?以至于连他的笔迹都不曾见过;那就怪不得人家今日视她如陌路了。 拆开信来一看,第一句“大姊妆鉴”,由这个称呼便知不是陶澍代笔;因为从母亲认秋菱为义女那天起,她就只叫“姊姊”,不叫“大姊”。这一点,陶澍应该是很清楚的;称呼不应错误。 这样转着念头,心中便彷佛有怏怏不足之意;她不暇细辨这种感觉因何而起?当着客人,一时也无法去仔细体味;强自定一定心去看信。 信上少不得有几句问候的话,泛泛地类似客套;接下来便谈及正事,她说她一直想为巧筠的生计,筹个长策,苦于无人可以商议。最近汪朝奉从徽州到安庆来作客,她跟他私下筹议,决定凑一笔钱存在典当生息,按月有五十两银子可用;在秋菱总算了掉一桩心事。从此但望巧筠能够善自排遣,不必戚戚。 看完这封信,她心里很不是味道。感觉中秋菱只是为了姊妹的名分,不能不尽此义务;只是将她看成一个累赘,何尝有什么姊妹的情分? 于是多年以来,唯一撑持她能在接连不断的打击困厄中活下去的那些微傲气,很快地扩张开来。抬起头来,看着杨二问道:“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是汪朝奉。” “你没有见到陶太太?” “是的。” “也没有听到陶太太叫人关照你什么话?” “没有。” 这不是?巧筠在心里冷笑,一个月五十两银子便可买个心安理得,世上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杨先生,请你把银子带回去。我不能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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