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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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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副军头是撤退时,脚上的筋扭伤了;不动不大疼,一疼起来,真能晕死过去。不过他的精神很好,谈起头一天夜里突袭辽营,“砸锅”的恶作剧,不由得笑容满面。提到伤亡的弟兄,却又潸然落泪——他的人回来了一半,牺牲不能说不重。 “恤亡、救伤、慰生三件大事,救伤当先。”何庆奇问道:“可有甚么比较安稳的地方,能让伤重的人,安顿下来?” “有!”张老憨很快地回答,“现成有个地方,而且现成有个医士。” “那太好了!”何庆奇急急问道:“甚么地方?此刻就拿他们两位送了去。” “清虚观!”张老憨答道:“清虚观的老道一定会治伤;我在他云房里看到,挂着大大小小的药葫芦,总有二三十个。” “那就这样,请你引路,我去拜访那位道长,当面求他,担架随后抬了来;另外再查一查,有那些人受伤?重伤的有多少?一客不烦二主,都请那位道长医治。” 说罢,便即行动。张老憨引路,弯弯曲曲,行过里把路的山道,只见山穷之处,一转之间,豁然开朗,一大片松林中有一座小小的道观。天色将黑,内有灯光。张老憨上前叩开了门,出迎的正是清虚观的老道,银髯飘拂,清癯如鹤,何庆奇肃然起敬,而且因为有求于人,所以当门下拜。 “不敢,不敢!”老道一面还礼,一面问张老憨:“这位是?” “这位是何将军,特来拜访。” “请进来,请进来!”老道看到后面的两付担架,便又问题:“那两位想来是作战受伤了的?” “正是!”何庆奇答道:“要请道长慈悲。” “等我看看,先抬进来。” 那位道长,热心异常,一切不顾,先忙着治病;自然是先替赵如山诊治。洗净创口,敷了秘制的伤药,病人立刻就觉得痛楚大减,长长地吁口气说:“我的妈,总算受得住了!” 话是如此,声音却断断续续,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不要说话,保存元气。”那道长接着替他诊脉,点点头说道:“伤倒不重,外感甚深;只为身子壮健,又提着一口气,未曾发作。要发作起来,厉害得很。” 一面说,一面便喊那僮儿,准备煎药。自己就取下大大小小的葫芦,东撮一把,西倒一些,弄了一大堆草药,置入瓦罐,注上山泉,在廊下用松枝柴煎煮。 忙完了这些,接着又替朱副军头疗伤。问知究竟,看了伤处,那道长笑道:“军爷,你是要慢慢好,还是一下子好?” “自然是一下子好。” “我也知道一下子好的好,只怕你受不了痛苦。” 朱副军头向来是勇猛如虎的性情,而且亦以“国法以外无所畏”自诩,听得这话大不服气;不在乎地笑笑:“道长,不要紧,你试试看!” “这不是试得来的玩意,如果半途而废,反致残疾。你真的受得了?” “死且不怕,还怕甚么?” “道长,”何庆奇也说,“我这位朱老弟不在乎,你就动手吧!” 那道长点点头,“请你看住。”他向何庆奇叮嘱,“休让他动弹。” “是的!” 何庆奇口中这样答应,却不知他要做甚么;定睛凝视,只见那道长提起伤足,轻轻揉着,到后来越揉越重;朱副军头额上见汗,牙关渐紧,神态也浑不似先前那样轻松自如了。 “怎么样?”何庆奇问他。 “还可以。” “早得很哩!”道长接口,“将军,请你拿他的上半身揿住。” 何庆奇依言而行。道长的推拿也越发上劲,连他自己都是满头大汗,朱副军头的疼痛也就可想而知。 “揿紧了!”那道长说道:“最痛的那一刻要来了。” 何庆奇、张老憨,还有随行的士兵,听他语气严重,一齐动手,将朱副军头上半身及另一条腿揿住。那道士这才提起那只伤足,合在双掌之中,飞快地一阵揉搓,然后猛力一扳一扭,朱副军头大喊一声,拚命往上一起,揿住他的人都感到极大的抗拒力,只有格外加劲,让他不能动弹。 “疼死了!”朱副军头大叫一声,双眼闭上,彷佛晕死过去了。 “道长!”何庆奇从未见过这样的治法,不免担心,“不要紧吧?” “不要紧!”道长用手背拭着汗说:“功德快圆满了。” 再看朱副军头,悠悠醒转,额上虽在流汗,脸上却已回复红润,而且是颇为舒服的神情。 “你动动你这只脚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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