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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刘继元听得这话,越想越有理,越想越欢喜,喜孜孜地问道:“范节度使的这番看法,大家以为如何?”

  大家相顾无言,只有刘继业开口:“我算得到,敌人亦算得到。从来围城必留缺口;三面迫紧,被围者自然向缺口寻出路。如今宋军四面长围,不合兵法。想宋军之中谋臣如雨,猛将如云,岂见不到此?以臣愚见,实未可乐观,反启轻心。”

  “那么,”范超大声责问:“以刘节度之见,是束手被擒呢,还是开城投降?”

  刘继业平静地答道:“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我却不信。”范超向上说道:“臣不才,明日黎明,愿乞官家五百精骑,出城一战,也教宋军知我北汉有人。”

  将领自告奋勇,刘继元不能压他的锐气,当即准他以所部精兵,出城突袭;同时许诺,若能克敌致果,打个胜仗,显显北汉的威风,不惜重赏。

  * * *

  第二天黎明,范超开东门出击。刘继业得报,便下令助战;在城上集中士兵,手持硬弓,张弦待发,一则掩护,再则防备范超如果不敌,宋军追击到城下时,可以阻挡。

  那知范超别有用心,匹马当先,直到壕边,大声喊道:“宋军听着!请主将出来答话。”

  守在壕边的一个军头,见范超的服饰,是一员大将;却又箭不上弦,刀不出鞘,不似要打仗的样子,便不敢造次,隔壕问道:“你是北汉的甚么人?”

  “我乃北汉宣徽北院使、永清军节度使、检校太保范超。”

  “是了!你请等着。”

  于是那个军头亲自去报告军情。攻东面的是崔彦进,得报颇为疑惑。范超是刘继元的亲信,他是知道的,只不知来意如何?可能是代表刘继元来谈判投降的。果然如此,那就太妙了。

  因此,崔彦进一面飞报御营,有此情况;一面由亲信卫士保护着,直驰壕边,来与范超答话。

  未曾接谈以前,先由原来的那个军头说明崔彦进的身分:“来将听清,我大宋河阳节度使崔将军出阵,有话快说!”

  “原来是平蜀的崔将军。马上非细诉衷曲之处,请崔将军放下跳板,容我过壕输诚如何?”

  崔彦进先不答话,见他身后有四五百骑兵,腰挂弓箭,手持长鎗,一个个显得很慓悍的样子,如果跳板放下,对方冲了过来,岂不吃亏?

  正在踌躇之际,范超又高声说道:“将军不必多疑,只我一个人过壕。”

  崔彦进听这一说,有了计较;先下令戒备,用弓箭指着范超的骑兵,同时在壕边张起绊马索——如果范超单骑过来,可以从容跃过;倘或大队骑兵冲到,绊马索一绷紧,就会落入壕沟,这个布置是万全之计。等诸事齐备,方始放下跳板。

  这时在东门城楼上的刘继业看出异样来了,范超单骑过壕,骑兵不动,这不是去投降吗?转念到此,既惊且怒;当时心生一计,传下令去:开弓放箭,只射范超那五百骑兵的马足;不必真射,只要惊扰。

  他的部队训练极精,执行命令,十分确实,当时暴声应诺之余,随即放出一排箭去。范超的五百骑都勒住了缰,在注视前方,不想后面起了变化,受惊了的马,或者昂首长嘶,或者四蹄腾绰;马上人不明究竟,不自觉地松开了缰绳。

  而就在这时候,第二排箭又到。受了惊的马,如脱弦之箭,掀开蹄子,往前直冲。

  变生不测,宋军大惊。崔彦进赶紧回马,一面大喝:“拿住这个恶贼!”

  崔彦进左右的卫士,一拥而前,将范超从马上揪了下来。他大惊极喊:“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此时如何能容他从容陈词?先捆起来再说。而那五百骑兵却真冤枉,前进无路,后有利矢;不是为刘继业射杀,便是为宋军一挡,坠马入沟,不死即伤。落荒而逃的,十不得一。

  乱糟糟一场误打误杀,很快地平定了。宋军虽打了个胜仗,但崔彦进却很不高兴;自觉中了范超的诡计,差点送命。越想越气,便将他提到中军大帐,亲自审问。

  “你是不是真的叫范超?”

  “崔将军,”范超痛心疾首地说:“我是一片血忱,归顺大宋;如何不以礼待,倒这样对待我?”

  “对待你错了吗?”崔彦进瞪着眼说:“你是诈降!想骗我放下跳板,你的骑兵可以趁势冲过来,好阴险!”

  “冤枉啊冤枉!”范超捶着胸说:“崔将军,你倒想想:第一,我手无寸铁。第二,狭狭一条跳板,仅容单骑;大队人马,怎么冲得过来?第三,我眼睛不曾瞎,我部下的眼睛也不曾瞎,难道看不见壕边严阵以待,自己冲上来送死?”

  三条理由,条条充足,崔彦进想想,觉得自己倒似乎真的有些冤枉了他,但是,“那么,你的骑兵,怎么无缘无故冲了过来呢?”他问。

  “怎说无缘无故?崔将军没有看见城楼上在放箭?马受了惊,自然控制不住。”范超痛心地说:“这明明是刘继业发现了我要归顺,有意放箭捣乱。”

  “原来是刘继业!”

  “是啊!我不敢跟他说破。将军应该想象得到,当时如果助我一臂之力,多放跳板,取消绊马索,我那五百弟兄,何致于死伤如此之惨?崔将军,你也上了刘继业的当了。”

  崔彦进心想,这确是自己在阵前估量情势,不够正确,以致缺乏接应。如果让皇帝知道了,会加责备,那就说不得只好将错就错了。

  “范超,你那篇鬼话想哄谁?明明是诈降作奇袭,说甚么一片血忱,归顺大宋!左右,拿他推出去斩了!”

  “甚么?”范超大惊失色,“凭甚么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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