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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赵如山见计得售,大为兴奋,凭空长了好些气力,从岩石后面跳了出来,往大路飞奔。但是,他也知道,只能骗得一时——那匹空马,奔了一段路,当然会停下来,在路边闲行吃草。辽将一见便知受骗,当然回马来追。

  回马来追,实在也是一个机会,若能歼灭了那四个人,岂不可夺得马匹,赶回阵地?这样想着,雄心陡起;摸一摸箭壶中,还有上十枝箭,胆气越发壮了。

  于是,他细心查察,发现极好一处地方,正在峰回路转之处,有一处危崖,遥遥望去,岩石为一尊罗汉,是大石上面孤零零搁着一块上丰下坠、摇摇欲坠的小石头——说是小石,总也有两三百斤重,从上而下掉落,足可以砸死人。

  主意打定,奋力攀缘而上,先相度地势,觅好隐身之地,然后放下弓箭,试一试那块小石头,有把握可以推得动,便知辽将凶多吉少。

  不过顿饭时分,远远望见几点黑影子,仔细辨认,恰是四人四骑,不是辽将,又是何人?

  赵如山将双眼睁得好大,几乎目不交睫地注视着,心里是估量又估量,自觉拿捏得准了,奋起全身力量,注入双臂,喝一声,“走!”双手往前一推,那块有小水缸大小的石头,立刻就往前“走”了。

  崖壁也是个斜坡,视界良好。只见那块石头一绷一跳,像个顽童似地任兴奔跃,落到三分之二的地方,与一块略微突出的岩石相激,弹得老高。鱼贯而行的三员辽将中,第三骑发见祸从天降,急忙勒马;势子太急,后面那一骑猝不及防,直冲而来,马头撞着马屁股,将前面那个本来因为座骑前蹄上提,身子后仰,全靠缰绳借力,才不致坠马的人,一下子撞了下来。

  这一撞,只使后面那人的势子略缓一缓;他一面勒缰,一面转脸后望,马头半转向左,却仍在前进,两下一凑,恰如其分,数百斤重的大石头,泰山压顶般当头砸下,只怕还未曾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了帐,成了个自己都不知如何送命的胡涂鬼。

  后面坠马那人,已经爬起身来;刚刚抬头,是想探望巨石从何而来,一箭已经射到,箭镞锋利,力道足够,所以前进后出,从鼻梁直贯脑勺,顿时栽倒在地,手足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干得如此干净利落,赵如山自己都觉得痛快无比;心情舒畅,越有自信,撂下一边,眼望前路——前面那两个人,发觉同伴失散,回马来找;前后两骑,一快一慢,显然的,前面是探路,后面在细找。

  赵如山搭箭张弓,正待看准了放手,突然想到,料理一个人容易,但后面那个可能就此逃走,或者也像自己这样,找个隐蔽之处,俟机而动,还是麻烦。为绝后患,最好一起送他们见阎王。

  因此,他先不动,双目左右移转监视着,看到前面那人,发见同伴的尸体,立刻加上一鞭,赶到近前,下马检视。接着便拔起了血淋淋的一支箭,仰首搜索。赵如山自然不肯让他发现,潜身下缩,但双眼却仍注视着敌人。

  接着另个人快到了;持箭的那人,双手高举乱舞着,意思是招呼同伴快来。随即看到被招呼人的疾驰而至。

  这都在他预计之中,着箭在弦,屏息以待;看准了一箭下去,正射在马足上;厥一个竭蹶,将马上那人,从马头上掀了出去,摔得半死。

  后面那人不知究竟,自然急步上前。这时的赵如山,则又另取了支箭,搭在弦上了。这一箭非常要紧,若是射不中,想射第二支箭,得有片刻工夫,那人便有脱逃躲避的机会,再要收拾他便不容易了。

  因此,赵如山将全副精神都放在那人身上,目光不瞬地盯着他的脚步,看他蹲了下去,探着同伴的生死,知道这要仔细检视,得有一会工夫,是个极好的机会,因而从从容容、仔仔细细地瞄准了,将手一松,只听得弓弦微张,箭去如飞,眨一眨眼定睛看时,一箭正中那人脑袋,却还未死,一面拔箭,一面似乎想回头来探望。

  “还要赏他支箭。”赵如山自语着,又射一箭。

  这下是不得活了。片刻之间,尽歼四敌。赵如山得意非凡,直冲下山,略一检查,果然都已气绝。遗尸自然不必料理,挑了一匹耳如削竹,身长腿细的白鼻马,一跃而上,绝尘而去。

  走了有七八里路,山岗已过,遥遥望见大队漫山遍野而来,唯恐自己人误会,乱箭射来,不明不白地送命,他赶紧跳下马来,脱下战袍,高高举起,在空中乱舞着。

  押后的将官也是何庆奇的得力部下,官拜步军副都头,名叫孙炎星,为人持重。远远看见有单骑飞奔而来,便约束左右,不可造次,此时一见那样的动作,更料定是自己人;因而打马向前,看到赵如山汗流满面,狼狈不堪,大为惊诧。

  “老赵,怎么回事?”

  “赶快回去。”赵如山喘着气说:“前面有伏兵。”

  “何将军呢?”

  问到何庆奇,赵如山神色惨淡,几乎要掉眼泪:“只怕凶多吉少了。”他说:“已经陷入重围。”

  “那得救他才好呀——”

  “不!何将军不准大军前进。”赵如山又说:“救也很难,山路上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且——”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料想何庆奇不是阵亡便是被活捉。为今之计,什么都是闲话,要报告熊大行亲裁御敌之计,才是唯一大事。

  “那就这样,我留守在这里,你赶紧回去报告熊将军。”孙炎星说,“我还是要派人去探路接应。”于是孙炎星实时选派最精干的一个小队,向北入山接应;临行告诫,千万小心,随时要送消息回来。他自己就率领大队,就地部署防线,分占岗陵,以强弓硬弩,守住阵脚;少数马队,往来游击策应,严密戒备,等待熊大行的命令再定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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