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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我一定会赶回来吃你的喜酒。”她说,“也许那时候官司已经了结,我已回到扬州;那就不但吃你的喜酒,还要替仲华办喜事。”

  “一定要这样!不然——”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白寡妇不知道金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谈,所以不但不过问,而且把话题移了开去。

  “妹妹,我倒问你。”她说,“辕门轿住家,你看好不好?”

  “太热闹了。”

  “那么,你想住那里?”

  “顶好离——”金妹不好意思用“娘家”二字;“离爹近一点。”

  “那也容易。”白寡妇说,“仲华在辕门轿有宅房子,本来想收回来作新房;既然你不中意那个地段,另外在这里附近找房子好了。”

  金妹正要答话,只听外面一声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咳嗽,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孙五太爷大袖飘拂,手里盘着一对铁弹子,大步走了进来,兴致显得很好似地。

  “五嫂,”他先开口招呼,“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白寡妇答说,“有件大事来跟你老人家请示。”

  一听这话,金妹扭头就走。孙五太爷知道,必是与爱女终身有关的大事,与白寡妇自己的麻烦无关,便踏了进来,点点头说:“我们在这里谈好了。”

  坐定下来,白寡妇很委婉地道明来意;孙五太爷欣然表示同意。

  “五嫂,你这个主意好!”他说,“传红不费什么事。不过,有句话,五嫂,恐怕我问得冒昧。”

  “那里的话?你老人家尽管说。”

  “仲华现在住在那里?”

  白寡妇懂得他的意思;想一想答说:“他此刻是住在盐栈里。刚才我跟妹妹在商量;仲华在辕门轿有宅房子,房客租约快满期了,想收回来收拾收拾做新房。妹妹舍不得老爸爸,住得要近娘家,这倒也不难。就是眼前,只好在我那里,算是男家。”

  “是,是!”孙五太爷笑道,“五嫂,我要改口称你亲家了。”

  “这真正不敢当。”白寡妇无心闲话,急转直下地说,“日子很快,应该怎么预备,要跟你老人家一样一样请示。”

  “好!你请等一等。我请个人来。”

  原来孙五太爷家里场面甚大,衙门里的公事,江湖上的交际,其门如市,特意要请一班执事为他分劳。不过,里外的界限,极其清楚;白寡妇每次都进内宅,中门以外的情形从未见过。此刻孙五太爷要请个人进来,就是为了办事容易。

  这个人是孙家的内账房,姓吴、行三;孙五太爷管他叫“吴三哥”,人极精明而诚恳,与白寡妇见过了礼,谈起文定的仪节,一样一样安排,有条不紊,不消片刻便都说停当了。

  最要紧的当然是庚帖,男女两家都托了吴三。买来两副金帖,男家的一副上写“谨尊台命”。内页只写些“百年好合”、“鸾凤和鸣”的吉祥话头;不写两造的八字;这仪征的规矩,扬州城里也通行的。

  庚帖写罢,孙五太爷认为不必麻烦两位大媒,当面交换过了;白寡妇还有许多事要料理,匆匆告辞回家。赵仲华已等了好半天了。

  于是白寡妇略为息一息;随即又陪赵仲华,去看朱三太爷。

  登堂献礼,道明来意;朱三太爷少不得有几句客气。及至谈到文定之期定于九月初九,朱三太爷不免诧异,何以如此匆促?

  白寡妇实话直说:“宝山去投了案,这场官司有得打;我想跟了到南京去。所以想把我表弟这件终身大事先办出一个起落来,心也可以定些。”

  “喔,”朱三太爷问说:“那么拜堂呢?也在年里挑日子吧?”

  白寡妇还未答话,心里恻恻然的赵仲华抢着开了口,“三太爷,这还早!”他说,“徐大哥的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到那时候我也要跟着我表姊到南京;等徐大哥的官司有个了结,再作道理。这一层,想求三太爷跟五太爷说一说,务必体谅。”

  “好!好!”朱三太爷满口答应,“这是你们弟兄的义气。五太爷一定会答应。我晓得他也是急于想了结这件大事;不过,事情逼到关节上,也教没法子。照道理说,他不但会答应;而且很高兴!”

  这表示朱三太爷对赵仲华作此表示,深为嘉许;而白寡妇心理却拴了个疙瘩,怕自己一报了案,更会影响赵、孙两家的佳期。不过,这也只好摆在心里,决不能丝毫现于形色。

  “好了,就这么说了。”朱三太爷是直性子,老实说:“赵老弟!你先请。我还有话跟白五嫂说。”

  “是!那,我就先告辞了。”赵仲华又向白寡妇:“表姊有什么话交代?”

  “没有别的话。那几样首饰靠你再到银楼去催一催,千万耽误不得!”

  赵仲华答应着走了。朱三太爷便请白寡妇内宅去坐。他的妻子病故多年,当家的是个姨太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因为出身青楼,工于应酬,见了白五嫂,道长问短,亲热非凡,倒害得朱三太爷坐在一旁,好半天插不进话去。

  白寡妇心里也很急,找个空隙,截断了朱家姨太太的话,转脸问道:“三太爷有话吩咐?”

  “宝山上午在我这里。”朱三太爷沉吟着说,“他有件事来跟我商量;你来得正好,我想先问问你。”

  “是!”白寡妇看了朱家姨太太一眼;意思是提醒朱三太爷有关系的话不宜轻于出口。

  朱三太爷懂得她的意思,但认为不碍;而转念又想,自己的话,让他姨太太跟白寡妇谈,似乎更合适。

  这临时一变主张,便得重新安排;他想了一下说:“白五嫂,你先请坐一坐,我跟老七说几句话。”

  朱三太爷这位姨太太,未从良以前的花名叫做琴楼老七,也是个直性子,当时便说:“老头子也是,白五嫂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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