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徐老虎与白寡妇 | 上页 下页
一〇


  这少不得先要叙自己的经历;李振标谈了过去,又谈未来,接了缉捕营,少不得还要“招兵买马”,动枪动刀的人多的是;少个动笔杆的人,要请秦典林帮忙。

  听罢缘由,秦典林又喜又愁。喜的是缉捕营这个差使,做得好,升官发财都容易;自己去帮他的忙,不但油水很足,将来在“保案”中名居前列,补实缺就大有希望了。

  愁的是,自己的笔下提不起;写张把便条是优为之,长篇大论的书信,就有点吃力了。而缉捕营的文案,呈报缉私捕盗的经过,要说得天花乱坠,而又必须留下退步;万一出了纰漏,得有推卸责任的余地,其中文气吞吐,有许多活络关子,不是率尔操觚者,可以胜任的。

  因此,脸上虽然含着笑,却不免有躇踌之色。李振标见他为难,便又说道:“秦大哥,你是怎么个意思,尽管实说,我决不怪你!”

  “不,不!李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不肯帮你的忙;我是怕帮不上忙。说实话,主意我会出;笔头应该怎么动,我也知道,就是——”

  不言可知,就是不会动。这在李振标稍感意外,但无大碍;“不要紧!”他说,“我就是要有个替我出主意的人;文墨上头,我们可以另外请人。”

  “那就好!”秦典林欣然答说:“李三哥,我这个忙帮定了。”

  于是李振标道了礼,又说了酬劳,二百四十两银子一年,到了扬州再下“关书”。这些在秦典林看,都不重要,宾主不洽,虽有关书也无用;二百四十两银子一年,亦无所谓,缉私营缉获盐货,提成奖赏,分到的数目比这个多得多,至于私下买放,油水更足。总之,只要自己能为李振标佩服,信任有加,就什么都有了。

  转念至此,精神大振;使出全副本事来周旋李振标;这顿酒吃得二更天还没有完。当然,李振标与白寡妇的关系,以及彼此之间的恩怨;他也都细细告诉了秦典林。

  偶然一望,李子隆悄然站在窗外;李振标便将他喊了进来说:“我请秦大老爷来帮忙,从现在起,是一家人了;你以后要格外尊敬。”

  “是!”李子隆向秦典林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夫子!”

  “不敢!不敢!子隆老弟;请你们大家多照应。”

  “子隆!”李振标问:“你们散了?”

  “刚散不久。大家早想进来见师父,我说有客人在,不必打搅,明天再来好了。”

  “来了些什么人;有没有愿意跟了去的。”

  “来了六个,有一半愿意跟了去的。”李子隆说:“小赵、黄胡子、桂生。”

  李振标点点头又问:“关照你打听的事,有没有下落。”

  “有!”李子隆答了这一个字,看一看秦典林没有再说下去。

  “不要紧,你说好了。”

  “是!蔡金标在南京;住在他师兄专治跌打损伤的辜沛堂那里。”

  “是那里来的消息?”

  “桂生说的。”

  “我想也是他。”李振标为秦典林介绍其人,“这桂生姓林;人没啥道理,就有一样本事,耳朵格外长,要打听什么消息,最好找他。”

  “这怎么说没有道理?没事便罢,有事就要有这种人才得力。”

  其实林桂生只知道清洪两帮以内,那个来了,那个走了;他的癖好是,一天之内,夫子庙的大小茶馆都要走到,风雨无阻。所以很少有“门槛”里面的人,逃得出他的耳目;但“门槛”外面的,名气再大,如果不上茶馆,他还是不知道。不过,这种情形,李振标还不便跟秦典林明说;因为自己在帮,而秦典林是“空子”,有些话是必须保留的。

  秦典林当然亦已看出李振标的身份,只是不明帮内规矩,怕触犯避讳,所以守着“开口洋盘闭口相”这句江湖格言,不肯多问。

  “子隆,”李振标又说,“你再去跑一趟,叫桂生用心去打听,蔡金标这趟来干什么?到过那些地方?明天上午要有回音。”

  等李子隆一走,李振标也结束了饭局;收拾残肴,煮茗闲谈。到得十点钟,李子隆尚未归来,秦典林觉得应该告辞了,起身说道:“李三哥早点安置吧,明天上午还有好些事呢!”

  “秦大哥,”李振标摆一摆手,“你请稍坐。”

  说着,他站起身去开箱子;秦典林猜到他要做什么,装着去看李振标新买的一部缙绅录,有意将视线避开。

  “秦大哥,这里一百二十两银子,先送半年的薪水;关书后补。”

  果然,如他所猜想的;秦典林故意踌躇了一会说:

  “我似乎不能假客气了!不过,实在受之有愧。”

  “言重、言重!以后还要仰仗秦大哥。”李振标将银票一卷,塞在秦典林的口袋里。

  “相处的日子还长,我此刻也不必说什么了。”秦典林拱拱手说:“明天见。”

  送走客人,李振标掩上房门,灯下独坐等他徒弟。李子隆直到午夜时分,方始回来。李振标实在等得心焦了;所以一见面便问:“怎么样?”

  “打听到了。”李子隆说:“蔡金标是前天来的。昨天到钱庄里去了一趟,听说提了一千银子;中午托人约总督衙门刘二爷,在水西门马回子那里吃的饭。”

  “果不其然!”李振标顿一顿足说:“这件事麻烦了。”

  “师父,”李子隆很诧异地,“你老人家着急点啥?”

  “莫非你还想不通?总督衙门老刘那里,蔡金标替我打点过了。送得还不少;所以老刘会那样子敷衍我!”

  “怪不得!”李子隆恍然大悟,“我一路还在想,蔡金标怎么忽然去巴结总督衙门的门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件事为难了!”李振标连连搓手,“我怎么好见他这么一个大人情?一定要想法子把这个人情还了他。”

  李子隆也傻了。咬着手指甲沉吟了好一会,冒出一句话来:“白寡妇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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