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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太厉害了,所以他手下开小差,或者改投别处的很多,不然怎么拉夫拉到化成寺来呢?”圆净又说,“这几个十五六岁的小把戏也在担心,恐怕迟早会让他拉走。”

  “看来不大得人心!不知道他怎么能站得住脚?官兵一直拿他没办法。”

  “这有四个缘故,巴州四面都是山。”圆净指点着说,“北面王望山,东北大小巴山,绵延九十里,比剑阁还险;西面是平梁城山;东面是浪楼溪隘口,此外还有米仓关、黄城关,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要塞。官兵如果不明就里,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就不用想有一个活着出去。”

  “这样说,比较南面还好些。”

  “可是黄城关这一关难过。”

  “嗯,嗯,”罗桂鑫说,“请问第二个缘故呢?”

  “第二个,鲜家是巴州大族,鲜大川的耳目众多,有陌生人很难逃得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官兵想来打探军情,往往有去无还。”

  这一下罗桂鑫才明白,何以杨似山要将他安置在化成寺的道理。心中一动,想透露身份争取圆净的支持,但想了一会,总觉得慎重为妙,也就不再多说多问了。

  饭罢各散,老和尚有老和尚的功课。罗桂鑫只在禅房闲坐,空山寂寂,暮鸦投林,眼看黄昏已近,杨似山却并没有派人来,好消息是落空了。但还期待着他跟鲜大川谈好了投降的条件,晚上还有好消息。

  这份焦灼愁闷的心情,只有借酒来浇。这样转着念头,觉得酒虫爬近咽喉,痒得无法忍受,毫不迟疑地找到香积厨中的心融,取出两把重的一块碎银子,向他说道:“小师父,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弄点酒来?”

  “那得进城。”

  罗桂鑫横了心,进城就进城!“是你去?”他问。

  “我走不开,叫我师弟去。”

  仍是找到午前圆净要派的那个小沙弥,罗桂鑫交代:“买一瓶酒,再买点花生之类的东西下酒。多下的送你做脚步钱。还有一层,如果有人问你买酒是不是款待施主,你千万不可说真话。”

  “没有人问,如果有人问,我说自己犯了酒瘾。”

  “好!”罗桂鑫一高兴,又摸了块碎银子给小沙弥,随口问道:“你的法名叫什么?”

  “我叫心贯。我们师兄弟四个,‘心’字排行,‘融会贯通’,不算正式法名。”

  “这我就不懂了,什么叫不算正式?”

  “说来话长,等我买了酒回来跟你细谈。”

  说完,飞奔下山,背影虽已消失,那“融会贯通”四字,却仿佛还响在耳际。不错!罗桂鑫心里在想,融会之后,才能贯通,融会要费工夫,杨似山、鲜大川此刻还在融会,一旦贯通,自然会有消息,说不定要到明天上午,不必心急。

  § 十四

  “要受了戒,才有法名。我们四个都还没有受戒,所以不算正式法名。”

  这时罗桂鑫才发现心贯虽已落发,并无受戒的香疤,便即问说:“要到什么时候才受戒?”

  “照规矩,过了十三岁就要受戒了。七岁到十三岁称为沙弥,要受了戒,才算正式出家的和尚。”心贯又说,“本来去年就应该受戒的,这是出家人的第一件大事,没有施主来观礼,冷冷清清不象样,所以师父说,替我们先起个法名,等时世平静了再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起码也要——”心贯往城内一指,“蓝号不闹事,这里才会有香火。”

  “快了!”话一出口,罗桂鑫立即自我警惕,嘴太快了,出言宜慎。

  哪知心贯异常机警,追问着说:“罗施主,你说‘快了’,是不是指蓝号快要在巴州站不住脚了?”

  “我不知道。”

  “罗施主,你是从成都来?”

  “是啊!”

  “那么,你的行李呢?”

  这一问,罗桂鑫心头生疑,看了看心贯,反问一句:“你说呢?我的行李在哪里?”

  “在杨二当家那里。”

  “哪个杨二当家?”

  “怎么?”心贯又问,“你跟杨二当家不认识?”

  言语更为闪烁可疑了,罗桂鑫通前彻后想了一遍,神色严重地诘问:“你在城里多嘴了?”

  “我跟谁去多嘴?绝没有的事。不过,我倒是遇见一件怪事,蓝号的弟兄拿着刀在查店,问掌柜说:这个贩布的客人到哪里去了?掌柜说:不知道。不过他有货有行李在这里,总会回来的。”

  “以后呢?”

  “以后就不知道了。事不干己,我管我走了。”

  “你这话是真?”

  “当然真。我为什么要骗罗施主?”心贯又说,“何况你是杨二当家的朋友?”

  罗桂鑫察言观色琢磨了好一会,断定这心贯并无恶意,而且机警过人,说不定还有些用处,因此决定跟他再谈下去。

  “小师父,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贩布的客人?”

  “我只是这么疑心,好几件不常见的事凑在一起,自然而然会起疑心。不过,罗施主,我可没有把你当作坏人。”

  “多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倒要请教你是哪几件不常见的事呢?”罗桂鑫又加了一句,“也好让我学个乖。”

  “这么说,罗施主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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