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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是,是!”

  张永寿退了出去,陈东新奉召入殿,皇帝说道:“太后是头晕站不住脚,摔在柱子上,把头摔伤了,以致昏迷不醒。像这样的病,你以前治过没有?”

  “治过。”

  “治好了没有?”

  “治好了。”

  “这么说,你是有把握的啰!”

  “臣尚未请脉,不敢妄言。不过,太后年纪大了,恐怕有点麻烦。”陈东新说,“臣竭尽平生所学,尽力而为。”

  “好!”皇帝对他的答语表示满意,传旨揭开皇太后床上的帐子,容他细作诊察。

  陈东新确是看得很仔细,但望闻问切四字,只得望与切,由于太监宫女,守口如瓶,既无所闻,亦问不出什么,使得陈东新大为困惑。老年人摔跤是常事,摔开脑袋血流不止,道理上都讲得通,而摔成这样重的内伤,就是件不可理解之事了。

  敷完药,关照左右,切须保持清静,然后陈东新开了方子,交由太监呈阅,皇帝看完将他找了去有话问。

  “你看太后这个病怎么样?”

  “回奏皇上,”陈东新慢条斯理地说。“皇太后的内伤很重,不过昏迷不醒,还不算是坏的征象,最怕呕吐。如果有那样的征象,恐怕,”他停了一下接了一句,“臣不敢往下说了。”

  “这样昏迷不醒,药怎么服呢?”

  “千万动不得!如不服药也不要紧,就是要清静,要透气。好在天气很热,开了窗子也不碍。”

  听他说得很不含糊,皇帝知道这陈东新的医道是好的,点点头说:“你把该怎么看护,细细说给这里的首领太监。”

  等陈东新交代完了,皇帝复又下令,在永和宫周围保持绝对的宁静。其时去追唐太监的首领太监已来复命:人已找到,请示如何发落?

  “太后发生意外,不在旁边守护,反而奔出宫去,简直就是不忠不孝的叛逆,交到慎刑司一顿板子打杀!”

  内务府慎刑司自然遵命办理,将唐太监立毙杖下。允禄办完了这件事方去覆旨,皇帝认为处置适当,表示嘉许,不过仍不免关心。

  “消息没有泄漏吧?”

  已经灭口了,怎么还会泄漏?他很有把握地说:“没有!”

  事实上已经泄漏了,在唐太监没有被追回以前,路上遇见廉亲王府的一名侍卫,匆匆数语,辗转传达廉亲王耳中,当夜便派了亲信去通知十四阿哥。

  这名亲信,面目姣好,所以化妆为一名村妇,骑着一匹毛驴上路,再有一名护卫,扮作“她”的丈夫,走了两天,才到汤山,瞒过范时绎的耳目,求见了十四阿哥,说要投信。

  “信呢?”护卫问说。

  “是口信。”

  正在交谈之时,只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到得门前滚鞍下马,戴的一顶凉帽,既无顶戴,更无红缨。护卫大惊失色,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定是太后驾崩了!”廉亲王的亲信说。

  果然,专差賷来的是太后的遗诰。护卫急急通报,十四阿哥如闻睛天霹雳,勉强着礼服出大堂,跪下静听。只听宣诏官念道:“予承侍圣祖仁皇帝,夙夜兢业,勤修坤职,将五十年。不幸龙驭上宾,予即欲从冥漠;今皇帝再三谏阻,以老身若逝,伊更无所瞻依,雪涕衔哀,情词恳至,予念圣祖付托之重,丕基是绍,勉慰其心,遂违予志。……今皇帝视膳问安,靡问晨夕,备物尽志,诚切谆笃;皇后奉伺勤恪,礼敬兼全;诸皇孙学业精进,侍绕膝前,予哀戚之怀,藉为宽释。予年齿逾迈,数尽难挽,予寿六十有四,得复奉圣祖仁皇帝左右,惬予夙志,夫亦何憾?……”

  念到这里,十四阿哥忍不住放声大哭,草草毕事,顿时摘缨子,换陈设,一片惨淡的颜色。十四阿哥抢天呼地,哭了好久,暂忍一忍,吩咐将遗诰取来细看,不由得大为鹈疑,因为其中始终不曾说明,太后究竟得的什么病,初起何日,何以大渐?这不太不可解了吗?

  “啊!”有个护卫想起来了,“京里有人来报信,只怕就是报这个信。”

  及至将廉亲王的特使找到,方知太后之崩,出于自尽,而与皇帝发生冲突的原因,只为要跟小儿子住在一起。这使得十四阿哥更是摧肝裂胆般悲痛,哭得两目尽赤,眼皮肿得无法睁开。

  ***

  太后的大丧很快地过去了。十四阿哥自然奔了丧,但赶到京里,已过了大殓,连瞻仰遗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在宁寿宫的梓宫前面哭了一场,随即便有人相劝,早回汤山,根本不曾见着皇帝的面。

  在皇帝,十四阿哥已无足为忧,从太后一崩,他反倒有如释重负之感,自此不会有难以处置之事,只要心一横,就不会有麻烦。二阿哥被移到了郑家庄;三阿哥在表面上不能不加尊重,但将他主修图书集成的一名清客陈梦雷,充军到关外,即是对三阿哥的一个警告,不必担心他会有异谋。此外诸弟,七阿哥淳郡王允佑晋为亲王,而且他身带残疾,是个跛子,一向安分;八阿哥在监视之下;九阿哥远在西宁;十六阿哥允禄袭了庄亲王,十七阿哥封了果郡王,都已成为心腹;唯一要注意的是十阿哥敦郡王允䄉。不过他一个人也造不成反,无足深忧。

  倒是青海方面,罗卜藏丹津称兵作乱,其势汹汹,倘或制服不住,便显得他将十四阿哥调回来是错了,而且外患又可能引起内乱,所以这件事,在皇帝心目中异常重要,必得善为处置。

  最使他为难的是,军前有一个平郡王讷尔苏及贝勒延信在,地位都高于年羹尧,因此,如果派年羹尧为大将军,只怕会引起极大的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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